今日的天空格外的低沉,黑压压的,好似下一秒便有倾盆大雨,颇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迫感。
天才刚亮,吴良便已经“赶山”走到了清水河的堤坝处,正准备下水游回青牛湾的时候,向来却御风来到此处。
“师傅……”看着师傅也下了青牛背,吴良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刚才接到道家真人的消息,这伏龙镇已经到了极限,咱们现在就收拾东西出去吧。”
吴良点了点头,对于这一天,师徒两人早就有心里准备了。其实吴良也没啥需要收拾的,重要的东西都在心里,不重要的东西,既然都不重要了还想它作甚。何况吴良家徒四壁,连铺盖卷都没一床。
“师傅,咱们直接回药铺吧,我没什么东西。”
向来点了点头,“青牛背上的东西,该拿的该拆的,我全都收拾拖妥当了,现在去铺子清一清,咱们也该走了。”
开医馆药铺,都得去哪人来人往的巷头街里。向来倒好,选个这般偏僻的位置,虽然省钱不用整月被那铺子东家催收房租,但是一年到头,即便药铺是镇子唯一,也没几个人来瞧病抓药。所以向来的手头并不宽裕,这家中物件自然也是能省就省,能将就便将就。要说搬家,同样也没什么东西。
院子里,向来望着这个住了快一甲子的小屋,眼里多少有些怀念神色。他有些恍惚,看来自己真是年纪大了。
这人只有上了年纪,才会念旧。少年人从来不惧岁月长。
屋子里,吴良正在翻箱倒柜,除了正屋里的药柜里有些草药之外,还真没啥可以收拾的。
吴良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打开,陈皮、当归、首乌、黄近、苍耳……有些他认识,有些他不认识。这些药材虽然晒得极干,但常年放在柜子里都有些放坏了,一碰就是一手的白灰。翻完了柜子,吴良这才发觉师傅替自己泡澡用的那些药不这里面的任何一种,看来师傅给自己用的东西要来的珍贵得多。
“吴良,这柜子带不走,里面的药材也都不能用了,就算了吧,你去我睡那屋的床底下,哪里还有几坛子老酒,带上就成。”
吴良应了一声,去院子里拿了个背篓,就进屋装酒去了。
当吴良背着三坛老酒出来的时候,天地间骤然一白,一道惊世雷霆毫无征兆的划过天穹,竟是久久都没有消散。
闭眼复睁的吴良抬头一望,只见天空之中黑云尽扫,像是一面镜子,破了无数的裂痕,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整个天穹越来越低。
“走吧。”向来收回视线,带着吴良一路去了小镇入口。
这座偌大的小镇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了,无论是小镇居民还是三大姓,即便是那些山上仙门来的“引路人”也都已早早的撤出了伏龙镇,吴良使徒算是最后动身。
走到小镇门口,师徒两人遇见了背着一个大书箱的周静之。看的出这书箱沉甸甸了,里面装满了书籍。
向来点头示意。
吴良执学生礼,弯腰作揖。
周静对着向来点了点头,对着吴良道:“你这个师傅搬家全是酒,我这个穷夫子啊,尽是书咯。”
吴良只当是具玩笑话。
向来笑道:“吴良身板到底弱了些,背这三坛老酒有些吃力,周先生若是得空,就帮着取走一坛好了。”
周静之呵呵道:“我这双手都得空,我可以一手一坛的。”
“没听说周先生是那好酒之人,我这酒烈,周先生不可贪杯啊。”向来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周先生还真是丝毫没有书院院长的架子。
“这琴棋书画诗酒茶,唯独酒字深得我之喜爱。平日里我要为人师表,自然要克己复礼,现在没了学生,自然要酩酊几番,好好歇歇。”周静之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吴良背后,一手捞一坛酒出来,一手抱着一坛。之后他望着向来道:“其实我这书箱上还可以放一坛的。”
向来只觉得有些好笑,走上前去,把吴良背篓里仅剩的一坛酒也抱了出来,给放在了周静之背着的书箱上。
白得了三坛好酒,周静之很是开心,笑道:“走吧,要看热闹也等出了小镇再说。”
向来孤独一生,并无妻室子女,连露水姻缘都不曾有过,虽然他不信佛家所谓的一报还一报,但是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杀孽太重,注定会不得好死,所以为了避免一个祸及家人,便干脆孤独终老。一辈子的心血都顷注在了宗门上,仅有的爱好,便是一个酒字了,不过却不是饮酒,而是酿酒、泡酒。
向来杀人厉害,但是精通医药,救人更加厉害,尤其擅长替人馈补体质、气血。这泡出来的药酒自然是仙家酒酿,无论口感香气都没得挑,最重要的是那功效,堪比神丹妙药。向来酿酒极少,因为原材料殊为难得,都是自藏自饮,即便现在处境艰难,需要四处打点关系,但这酒却从不送人。
周静之身为南青州儒家学院的院长,自然知道这酒是如何宝贝。作为好酒之人,那自然跟荒野汉子见了漂亮媳妇儿一样,都走不动道道了。
向来自己也清楚,周静之问自己拿酒,跟别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关系,他既不是拿好处,也不是拿报酬,只是单纯的喜好罢了,即便不给他,他心中也不会有任何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