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慕颜的手一松,女乐终于松了口气,趴在船板上艰难地呼吸着。
张十七转头看看常玉等三人,眼见三人都是面色如常,并无丝毫惊讶,顿时明白在常玉等人的心目中,对这些女乐的定位大概也是一样,所以对汤慕颜这样的把戏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他从小为仆,在心中从未觉得自己比这些女乐高贵多少,眼见汤慕颜这般态度,心里不由得拂然不悦,那女乐趴在桌板上,连呼吸一口气都要艰难地颤抖,他便忍不住便想去扶她起来。
没想到,王嫱突然道问道:“张公子,不知道你平时有什么喜好?”
张十七愣了愣,挠挠头道:“我这个人很是无趣,平时从来没有什么喜好?”
王嫱掩面窃笑:“公子你哄人家,那会有人没有喜好呢?如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平时一定特别会玩。”
张十七呵呵一笑:“王姑娘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富家子弟,我以前只是富家子弟的随从书僮,这辈子做得最多的事,就是等在公子身边,替他做这做那,或者等着替他做这做那,哪有时间玩呢?”
王嫱的脸上微现调侃之色:“我观公子的年龄应该还不及弱冠,一个弱冠之年的小仆人,居然可以入朝为官,在我大明朝当官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容易了?”
张十七连忙解释道:“王姑娘你要相信我,这个那个......”
王嫱却是笑笑:“公子是小女子的恩客,不论公子说什么,小女子都是深信不疑的,公子无需解释,小女子问这个也别无他意,只是想听听公子有什么爱好,想为公子表演一些什么。”
张十七眼见王嫱脸上虽在嬉笑,眼中看不见任何相信的意思,心下明白王嫱只不过是在应付自己,他正烦着王嫱陪在他身边令他颇不自在,一听她有些建议,连忙表示同意道:
“我记得姑娘适才是背着一个琵琶上来的,相必对此乐器十分有造诣,那就请姑娘用琵琶为我等弹奏一曲吧?”
王墙微微福了一福:“是!只是小女子愚钝,在教坊司里没有学多少曲目,唯有对关汉卿的《救风尘》略有心得,就让子女知献丑,为几位公子唱上这一曲吧?”
张十七点点头:“如此甚好,那就请王小姐表演一番,我等洗耳躬听。”
王嫱躬身道:“是!”
沐无敌拍了一下手掌:“好!那我们就一起来听王小姐的仙音!”
王墙抱起刚才放到一边的琵琶,跟几个乐师交代的几句后,把椅子搬到一边坐下,仙翁仙翁先调了几下音,然后便唱道:“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一生不识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
这是关汉卿所写的戏曲《求风尘》中的唱词,原是用来描写恶棍周舍的日常生活,喜欢耍无赖,到处骗吃骗喝,从来不肯自己化钱。
王嫱的嗓音虽然婉转和轻柔,音调却极沉闷,让人感觉其中似乎藏着无尽的酸涩,尤其是这一种“一生不识柴米价,只少花钱共酒钱”时,恰像她现时的另外一种写照,让人无来由得唏嘘不已。
邓中军立时连连鼓掌,说道:“白居易《琵琶行》中写道:‘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今日终于有了体会,果然好琵琶,好嗓音。”
此时,花舫沿着秦淮河缓缓而行,江心处一轮明月倒映,花舫上灯花通明,引着河中的鱼儿不停地纵跃。
微风袭来,让王嫱的歌声也渐渐飘忽起来,再伴着花舫两侧悬挂着的红色纱帘,隐隐然有出尘之意!
常玉忍不住赞道:“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就凭这口嗓音,这一声琵琶,王小姐日后一定名动金陵!”
沐无敌却满是遗憾:“这求风尘本是一部喜剧,可是被这王小姐一唱,却唱得醉不成欢惨将别,难怪白居易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王小姐这遭遇,实在令人扼腕叹息。”
常玉把头凑到张十七的耳边,小声问道:“十七,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张十七奇道:“大人,考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