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观的观星台是终南山看夜景最好的地方。
林灵素、叶灵云、段延庆联袂而至。
他们来时,只看到掌教真人叶千秋正在仰望星空,叶千秋背对着他们,见不到他的容颜。
众人从他不动若磐石的姿态里,莫名的感到了一股他对夜空的深情专注。
待到他们走近了,听到叶千秋问出了那一句。
“生命何物?”
最先感受到一怔的不是林灵素,也不是叶灵云,而是段延庆。
段延庆的这一生经历丰富,权势富贵,他从一出生就拥有了。
年轻时的他,贵为大理国太子,地位尊崇,而且他本人也是文武双全,风流倜傥。
若说人生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那大概是没有的。
直到后来,大理国遭逢叛乱,他从云端坠落到了尘土里,满身的伤痕累累,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风流倜傥的王子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残障人士。
江湖仇杀,朝堂纷争,他在这二十多年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太多。
曾几何时,他想过一死,但他还是活下来了。
生命是什么,可能就是痛苦的活着吧。
“师尊,山上的客人,都差不多送走了。”
“函谷八友还在,听他们的意思,好像是聪辩先生会在这两天到访。”
“还有就是,大理国的镇南王世子段誉也没走,想要当面谢谢师尊救了他父亲一命。”
这时,只听得林灵素开口,朝着叶千秋汇报着。
叶千秋依旧没有回头,微微颔首,道:“你们如何看待生命?”
林灵素闻言,顿了顿,只觉师尊问这话可能是因为陈师叔大限将至的缘故。
林灵素年纪尚浅,经历倒也算丰富,不过要他答这么高深的问题,他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但他突然想到了当初年幼时在苏公府上做书童时的经历。
他记得苏公曾问过他有什么志向。
他答道:“生封侯,死立庙,未为贵也。封侯虚名,庙食不离下鬼。愿作神仙,予之志也。”
当然,当时所言,不过是孩童之言,若真说是什么志向抱负,那就太高大上了点。
只不过是听了那说书先生说做神仙比做人舒服多了,才说了那一番话罢了。
但这些年流落江湖,沾惹过不少恶习,甚至因为欠了赌债,为了活命,不得不自毁容貌,流落山野之中,为了一口吃食,被那些山野穷僧给嬉笑怒骂。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求活而已。
“对于弟子来说,生命可能就是尽我所能的活下去……”
林灵素如此说道。
叶千秋回过身来,看向林灵素,笑道:“这就是生命的本能。”
叶千秋又看向叶灵云,道:“灵云,你有何解?”
叶灵云脸上浮现出迷茫之色,片刻后,叶灵云才道:“掌教曾经告诉弟子要学会为自己而活。”
“弟子以前不太明白,所以,弟子在歪脖子树上吊起时,只觉得这世上只有无尽的灰暗,活着还不如死了。”
“但弟子现在大概明白了,生命就是自己,有自己方才有一切,如果自己没了,那一切外物,也就都感受不到,察觉不到了。”
“我辈求道人,为何要求仙问道,就是为了自己能长久永远的去感受一切外物。”
叶千秋不禁对叶灵云刮目相看,能说出这段话来,叶灵云注定会有很大的成就。
难怪叶灵云是剑道天才,一般女子便是经受点拨,也不会有这般想法。
“嗯,灵云说的也对,生命就是自己,自己就是生命,求道便是求生命,便是证己,很好,不错。”
叶千秋夸赞叶灵云,叶灵云腼腆一笑。
“延庆,你呢?你怎么看?”
叶千秋又看向段延庆。
段延庆还有些愣神,此刻听到叶千秋的问话,方才从愣神中反应过来,他朝着叶千秋道:“弟子蹉跎半生,若说这生命为何物,弟子是不懂的。”
“弟子有的只是疑惑。”
叶千秋笑了笑,道:“什么疑惑,说来听听。”
段延庆道:“弟子这一生,经历的事情不少,最接近死亡的那一次,就是在天龙寺外,那时弟子的心里满心都是绝望。”
“但弟子真的不想死,除却想要报仇的缘故,更多的是因为弟子怕死。”
“人死了之后,可能就什么感觉不到了。”
“我在菩提树下意识陷入浑浑噩噩之时,只觉四周都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那种感觉好似自己在不停的往一个深渊里掉落一般。”
“死亡,令人恐惧。”
“但人总有死去的那一天,生命总有衰败的那一天。”
“生命或许就是因为存在,所以才能称之为生命吧。”
段延庆这句话说的很有哲理,让叶千秋眼前一亮。
叶千秋一直都认为段延庆是一个很有头脑的人,苦难磨砺人心,段延庆经历的苦难不少,他已经能想到了生命和存在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