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都听到了,那些人不认你,也怕你,可我是你真真正正的外祖母。那个死人,不配当你和你娘的长辈,我也悔呀,当初不该选了他,选谁都好,就不该是他。”
老夫人感叹,眸光涣散地透过他的脸,似乎在寻自己女儿的影子,眼含热泪。
“......”郑无诩伸了手过去。
老夫人笑着,拉住他的手,“那个小姑娘还没找回来么?...若是找到了,你可得好好疼她,千万别对她动手,女孩娇贵着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好,好,也对,你不像我那个丈夫,他是个只知道叫别人痛,叫别人落泪的。”
“他已经死了。”
“可是我,怕了他一辈子。”
......
禹城的时令已入冬。
才不过下午三四点,天就阴沉沉的,郑家大厅里的棺材直接被人抬了出去。
丧事就算办完了。
郑家上下对这草率的丧事不敢有异议,剩下的人都只盼自己能活下来。
郑无诩正在关过少女的客房内,指尖抚过之前她身上换下来的衣裳,余光瞥见妆台下的角落里有一盒打碎的胭脂,没经人打扫过。
“郑都督,有位孙先生想见您。”
下属在门口禀报,让走向雕花妆台的郑无诩脚步一顿,他在为数不多的记忆中回忆了一下姓孙的人,似乎曾经有过,但很模糊。
他微皱着眉,启唇:“带进来。”
“是!”
孙先生来见郑无诩,一半是出于好奇心,一半是想把阿兰的朋友照顾周到,可是进了郑家大宅的书房,他便后悔了。
嘶...这年轻人。
长得好看,就是叫人不敢直视。他们做地下任务,镇定的背后心里最怕见这种会用幽邃眼神盯着你、还不掩饰探究的人。
孙先生刚打算开口,说明自己的来意,再一抬眸,就见对方目光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直勾勾盯向自己身后的‘少年’。
孙先生明白自己多余了,转身,和戴草帽的少年颔首,话不多说,便离去了。
出去时不忘带上门。
......
书房内一阵安静。
南萝抬眸,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郑无诩就在眼前。可是,她一时不知道该以什么心情面对他,剧情好像彻底无法挽回了...
年轻的男人目光深邃,一瞬不眨地盯着她看,眼底的情愫又深又浓烈,还交杂着思念和眷恋,以及这几日对她的担忧。
她却也看到,精致繁复的勋章在他肩上闪耀着光芒,他的军衣变了样式,同样整洁、纤尘不染,就像过去她亲手为他拂过。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鼻尖如此酸涩,泪珠就坠睫落下,流淌过她的脸颊。
进郑家大宅时。
她看到郑老爷的棺材被抬出,听到郑无诩被人称呼为‘郑都督’...一切似乎都是因为,他提前一夜从余家地界赶回来了...他是得知她被郑老爷送给唐家的消息?担忧她,所以又背离原剧情,提前大半年就主宰郑家?
南萝觉得,任务失败的理由...
估计只能怪她自己。
她在来的路上问过系统,如果郑无诩在复仇线上的剧情提前程度,达到涉及原本拥有时间线之外的半年...会导致任务直接失败么?
系统迟钝地给了她答复,“会。”
“......”认命般,要在这种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接受自己真实躯体要死亡的现实,少女心底不禁产生出大量的绝望感。
她恍惚。
那距离自己仿佛相隔几个世界之久的真实世界,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她的容身之地,她的意识也要跟随死亡终止?
对死亡的陌生和未知,让她有点无助。
蓦地,她感到背脊发冷、肌肤因为恐惧冒出一大片细密鸡皮疙瘩,在一下秒,她却被拥入一个过分温热、关心她的怀抱。
郑无诩将下颌抵在她发顶上,一只手覆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轻轻落在她背脊上,带着安抚,像缓和小动物的紧张情绪般。
“......”南萝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身体,在他怀中颤抖了一会儿,忍不住呜咽了一声,接着便再也止不住泪意,开始啜泣。
郑无诩眸中闪过一丝茫然,将她的脑袋轻轻松开,低下头,修长的掌骨捧着她的脸,认真盯着她,眼底满是怜惜和心疼。
看她泪眼朦胧,他的心似乎被扯动,哭得越厉害,他也越为之感到无措压抑。
“被人欺负了?”他极耐心,用一种哄小孩的低柔语调,诱哄着只会抽抽搭搭的她说出委屈的理由,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
只听怀里的人又抽噎了好几下,才稍止住了泪,昂起下巴,那双微红的清眸询问他:“你杀了你外公,还有郑家的好多人?”
“......”
郑无诩微愣,提到郑家,如今他眼底只会闪过戾气,但在她面前,被她用那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质问,他突然焦躁不安。
犹如不知残忍为何意、向来凶狠的野兽,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过于残暴,吓坏了自己所保护的幼小的亲密同伴。
他搭在她腰后的手微松,指骨不禁蜷缩了一下,垂下眼睫,缄默了半天。
南萝知道他不说话,就是默认。他的样子在她看来,有点像做错了事想懊悔,却并不想改正的粘人宠物,郁闷到耷拉下耳朵。
她不禁想起,过去那个倨傲的少年,有一次因为亲吻了她,怕被她责怪,怕自己的表白得不到她回应,就把自己缩在被子里。
她问他:“你躲在被子里做什么?”
他居然说:“我怕。”
一时间,心里的所有委屈和恐惧,似乎都被眼前人这些过于反差萌的举动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