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龙叹了口气。
他知道,老师说得对。
天罡地煞要报复帝甲子和文超公,自然就要灭亡大夏。这放到哪里都说得通,除了自己这样极少数人之外,没有谁会觉得他们复仇的对象搞错了。
毕竟,赵文二人不出来,他们除了报复大夏,还能报复谁呢?
他沉声问:“那么……老师,你是否也被他们说服了?”
毕灵空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潘龙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可以理解天罡地煞诸妖神的愤怒,被人坑了一千年,吃苦受累不说,最后还一无所得。这换成谁,都要暴跳如雷。
他们能到现在才发难,已经称得上是好脾气了。
扪心自问,潘龙觉得如果自己处在他们的境地,最多一二百年就要发飙。
但理解归理解,他并不赞成这些妖神的做法。
他们和大夏朝廷有仇,大可以诛灭帝家子孙,剿灭神机营——这算是帝甲子和文超公留下的两支嫡系继承人,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谁也不能说他们做得有问题。
但大夏百姓何辜!
的确,他们过去享受了赵胜文超带来的好处,现在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可他们难道没有付出代价吗?
大夏发展至今,已经有无数的百姓,一代又一代的百姓,成为了大夏发展的“代价”。
他们付出的还不够多吗!
凭什么神仙斗法,又要他们来当这“代价”?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身上的气息渐渐强盛起来。
“老师,弟子斗胆问一句,我儒门的根本思想,是什么?”
毕灵空沉默。
“请回答。”
毕灵空脸色发红,依旧沉默。
“回答!”
毕灵空脸色通红,自暴自弃地大叫:“是‘仁’,我当然知道!”
她仿佛被潘龙一下踩中了痛脚,跳起来尖叫着说:“我知道,若是夫子他们重生,此时此地,他们必定是支持你的——在我儒家子弟眼中,天大地大,‘仁’字最大。不管一个人有什么理想,有多少委屈,他也只能让自己牺牲,不能让别人牺牲,否则便是‘不仁’。”
“夫子说过,为了救十个人而牺牲一个人,这做法是不可取的。因为只要违背了一次‘仁’之道,日后就会不断朝着‘不仁’的深渊前进,最终迟早会走到为了自己私利而祸害苍生的地步。”
“凡人寿命有限,一般来说不至于错到那个地步。但长生者尤其要引以为戒,切不可走出这关键的错误第一步。”
“那时候文二就问过:‘那么面对两难的局面,该怎么办?或许你会说以身相抵,但如果你以身相抵也不够,终究还是要牺牲无辜的人呢?’”
“夫子怎么回答?”潘龙忍不住问。
“夫子说:‘不能两全其美,是我的力量或者智慧不够,那我当然是在不牺牲无辜的前提下设法救人。这次不能完美,下次继续努力就好。’”
“‘那岂不是回避了责任?岂非也是不仁?’文二问。”
“‘制造两难局面的人有责任,想要挽救的人没责任。哪怕只能救一个,也是仁的体现。’夫子当时很严肃地说,‘仁者爱人,当然也要爱他自己。强行把超出他能力的责任加到他身上,才是真正的不仁!’”
潘龙叹道:“既然道理都懂,那老师你为什么又要和夫子的教导背道而驰?”
毕灵空也冷静了下来,深深叹息之后说:“大概是因为,我终究是只鸟,不是人吧。”
“仁者爱人,我连人都不是,又怎么能够坚持‘仁’呢?”
潘龙哑然失笑:“连谐音都用上了,这理由很牵强啊!”
“是啊,我也觉得很牵强。”毕灵空也笑了,“但牵强无所谓,好用就行。”
她的眼中露出了狡猾之色:“就像现在,我东拉西扯说了半天,看上去是被你驳斥得站不住脚,可我的目的,却已经达到了。”
潘龙大吃一惊,刚要说话,却见周围的景色如同水光流动,顷刻间恢复成了正常的星海。
看起来有些疲惫的铁飞燕站在前面不远处,对远处说:“天机,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你们也该把我儿的魂魄还给我了吧!”
“那是自然,我们不仅会归还令郎魂魄,还会集结众人之力为他复活,并且为他通关破窍,打开天人之桥。这事情一个妖神做,会大损本源。但几十个妖神每人出一点,便不值一提。”虚空中,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回答,听起来就像是个学富五车的聪明人。
潘龙皱眉,一时间不明白天罡地煞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只一看满天星辰,他就明白了。
以星辰的位置判断,他被铁飞燕困在“大黑天”里面这短短一会儿,外界赫然已经过去了九个月!
诗经有云“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他和人间并未一日不见,却是实实在在的过去了三个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