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索性单刀直入:“敢问,何为‘搅论’?”
澹台洵目中忽然现出一丝惘然,感慨道:“此中密奥,我也只是听含元真君说起过。当中所涉,不要说是你,就是对现在的我而言,也是极为遥远。”
楚宁一愣。
前日黄竹风离去之时,他隐然听闻。知晓澹台洵已然预备辞任洲牧、攻克最后一关的准备。所以,就算是人元境之事,只怕也不能说“极为遥远。”
莫非……
澹台洵幽幽道:“你姑且便当个故事听罢。”
“想来普天之下,孔陆大道尊供奉神庙,你也曾往祭祀过。当年孔陆大道尊诸位弟子,皆成道境,同样号称道尊。自大弟子明虚道尊以下,皆有牌符供奉。”
“而当今驻世大能,最为巅峰者,号称天元神君。同样在供奉神庙中立下牌符。”
“你可还记得,这两者之间,对于道术境界的称赞,有何不同?”
楚宁略一回忆,品出几分味道来:“似乎赞述文字,大同小异。都是‘鼎立天人,与道合真’一类的赞誉,简言号称‘道境’。”
其实楚宁以前隐约也想过这个问题。
为何同为“道境”,孔陆的诸位弟子号称“道尊”,而后来的天元大能,却称呼为“天元神君”。但是楚宁也没有深想。大约孔陆作为布道之元祖,所录弟子同样身份非凡,比后来人不同,似乎也情有可原。
果然,澹台洵如是发问:“既然道行境界相似,你可知二者为何名目不同?”
楚宁顺口问道:“为何?”
澹台洵摇了摇头,感叹道:“身在青冥大世界之时,二者境界相若。若是心意一至,随时可得飞升而去。但是孔陆大道尊诸位弟子,经大道尊点化,却臻至一种更为圆满的境界。一旦飞升,便与昨日迥异,迈入另一个高度。而天元神君纵然飞升而去,依旧要在道境中苦苦修持不下万载。能否更进一步,亦属两说。”
楚宁一怔。
飞升之后的事,也难为这些天元神君竟能知晓。莫不是飞升之后,亦能传讯下界?
澹台洵道:“起初,青冥大世界中的诸位大神通者,以为是自身修行不足,并未臻至那般至高妙境。但是随着时日渐移,有数位资质气运极为卓异、堪称古今罕见的人物,亦并未踏上这最后一阶。”
“诸位大能,才意识到当中微妙。”
“或许,并不是本身根基有所欠缺;而是青冥大世界中先天的条件限制,制约了修道者不得圆满。”
“种种假说,随之诞生。”
“其中最为激烈的一说,名为《搅说》,又名为《搅论》。发肇于一万七千年前,不知是哪一位大神通者提出。此说以为,之所以道途有缺,不得终极圆满。乃是因为青冥大世界一应道统皆为孔陆大道尊完备,看似秩序井然,实则气运沉滞,失却活力。”
“当令七大神域中,搅动风云。或结束七域分治局面,归之于一;或由一散之为多。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仿佛一只大手伸进沸水之中,不住地搅动。若如此,或能激发青冥大世界之活力,使天地人三才相协。”
“此说一出,起初声音甚大;但立刻便被七大神域一齐打压下去,斥为谬见。”
澹台洵唯恐楚宁不能领会其中精妙,刻意一望。
岂料楚宁平平淡淡,随意一点头。
这其中的道理,楚宁当然是了然于胸。
此说既然一出便声音甚大,显然可见其吸引力。其论理之精密,必然有独到之处。其后被斥为谬见,也未必是一界大能的真心见解。用前世一个俗语,大约近似于“政治正确”,不得不如此表态。
毕竟,搅动一界,看似只是轻飘飘的一个字;背后尸山血海、白骨累累之重,不问可知。
纵然有“天地不仁”之说,但是对于修道人道心,依旧是莫大的考验。
等若直到今日,才是皇帝的新装被揭穿的一日。
终于有一位天元神君,决意用“搅论”试水?
是隶属于离商神域的这位大能么?
楚宁道:“挑起争端的,是天元神君?”
澹台洵似乎听出楚宁语气中的幽渺难明之意,微微一笑,道:“天元神君,忌惮一界之业力,轻易不会下场。就算是人元真君,亦有独到的行事分寸。除却天妖一类出手生冷不忌外,倒也不需要担忧被这些大人物随手灭杀了。”
“大神通者之间,与冥心境、真一境以下,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战场和棋局。”
“再者说,就算论及天元神君,我天霄神域七人有其二,底蕴亦不弱于人。”
楚宁缓缓点头。
澹台洵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脚踏实地,向道心坚。未必没有你主宰棋局的那一日。”
言毕,不再回头,一步迈入传送阵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