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永学看了眼自己挟在胳膊上半死不活的小母狼。这感觉还真是古怪。“那她呢?”宁永学往炼金术士一指,“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曲阳的理念是从她身上学来的吗?”
“我没法评价她太多,宁先生。”
“你先回去吧,阮东,”炼金术士这时开口说,“你这边的事情我自然有安排。”
她挥了下手,阮医生就像雾一样消散了。看起来在这个莫名其妙的中世纪场景里她掌握了其它人的出入权,或者这个场景就是炼金术士设立在这儿的意识中转站。其性质类似于容纳了整个诺沃契尔卡斯克、甚至能扩张到覆盖一个行星的黄昏之地。
当然,规模要小得多。
这人想抵达方舟的核心,是为了见识到黄昏之地背后的主宰者吗?
“曲阳的理念不是从我身上学来的,”炼金术士的声音高了点,“不如说我们是完全相反的。我教了他技术,但他只学会了在自己身上做实验,只求得到能用在这个世界上的知识。但我——我对这个世界做实验,把知识和成果用在我自己身上。”
说到这里,她又弯下腰来,拍拍宁永学的脑袋,继续说道:
“有人说我是个怪物,这话不假,在互相指责别人是怪物的对骂里我总是比别人更像怪物。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我的父亲,也是我女儿的妹妹。你可知道根据自然的法则和比自然更高的法则,每个造物背后都会有个造物主?但我是我自己制造的,除了旧有的记忆以外,我的一切都是我亲手造出的,甚至包括知识——这些知识也都是我自己的!”
这话也没错,看得出来,这个无光海的炼金术士有很多意识之种寄生在不同人身上,诺沃契尔卡斯克也不过是其中之一。她用许多不同的面目在世界各地行走,但她的自我认同和她真正的主体,应该都是当年那个把人当家具的少女。
或者说,是她自己造出的理想化身。
既然她的理想化身出了岔子,那就由她自己来当她的理想化身。
“可能现在你不想同意任何事,不过没关系,原始人。”炼金术士把脸凑过来,“等你到了我们的城市,你自然会开始汲取我们的记忆和存在,然后你就会一点点成为我想要你成为的人。”
她消失了,就像她出现时一样突兀。
......
如今曲奕空没有意识,阿捷赫半死不活,也没有任何醒过来的迹象,他们完全被关在这个盛满了残余食物的中世纪城堡房间里。隔着窗户往外只能看到一片雾蒙蒙的大雨,两米开外就看不清东西了。
跟宁永学做了一阵将来的心理建设之后,炼金术士就扔下他们不管了,其它事项她应该也会跟那帮无光海的囚犯一起完成,不关他们的事情。宁永学把阿捷赫轻手轻脚放在兽皮卧榻上,又把她的手臂放到身体两侧,极力想让她舒服一点儿。
他去撬曲奕空身上的锁链和镣铐,不过没什么用,弄不开,她本人的短刀也被收走了,不知所踪。也许他们确实要在委员会追随这个被人从棺材里刨出来的炼金术士了,而他身边这些人的存亡全都仰仗于他,他又要仰仗于炼金术士的想法。
曲奕空也许能适应得很快,也许会无法接受,但娜佳一定会走向不同的将来,——她还是个野孩子,她本来该在海场接受更接近这个世界的教育,眼下却可能变成一个拥有无光海上层价值观的人。
他走到房间门口,想出去看一眼炼金术士构造的场景究竟有什么,这时一道刺耳的鸣叫声忽然响了起来,——是无面天使的声音,然后才转为人声。
“等等。”
宁永学立刻扭过脸,看到阿捷赫飘了起来。她脸上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脸,仿佛罩上了一张不停变化的半透明面具。那是张须发灰白的面目,刻有从眉心往各个方向延伸的金色线条。其眼瞳深灰色,面目形如鹰隼,很短的胡须在下颌上沾着些水渍。
“我不知道她还吃过天使,”宁永学总觉得这里发生什么怪事都不出奇了,“我在那间石室见过你的雕像。”
“她吃下的那个无面天使算是我的孩子,它们每一个都和我意识相连。”那天使说,“至于你,你是主宰的凭依体,我猜这事你已经知道了。”
“我是知道,你来这儿又是想怎样?”
“给你提供一个选择的机会。”他说。
“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我可以选择被你们的主宰附身吧?我觉得和被来历不明的恐怖事物附身相比,至少在无光海那边我还能当个人。”
他看起来很有耐心:“主宰不需要在俗世间当个人类,它不过是需要一个视野,也许有时你会失去自己的控制权,但大多数时候,你都可以成为你自己想成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