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霍嬗停顿了一下,然后问道:
“有何遗言?”
张顺努力的想要说话,但口中的血沫堵住了咽喉,霍嬗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呛出口中的血沫,但等了半晌,也挤出了两个字。
“家……妹……”
霍嬗立马回复他:
“放心,你家由我照顾,你妹我会帮他找个好人家。”
张顺努力的抬抬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眼中透露着后悔与恐惧。
自杀的后悔,死亡的恐惧。
霍嬗抱紧他,随后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举起的手也落到了身上。
霍嬗深吸一口带着张顺血腥味的空气,闭上眼睛抬起了头。
众人全都单膝跪地,围着霍嬗和张顺低下了头,随后赶来的李陵等人看到这幅情况,也跪在了外围。
一个人,想要长大,很不容易,但是想要死,只是瞬间的事。
没一会霍嬗就睁开了眼睛,低吼道:
“他才二十六,张顺入了魇,为何就没人发现?
王农,我记得你与他一同行动,你是他的什长,为何没有发现?”
王农泪流满面,双膝跪地拜了下去,一言不发。
众人全都沉默着,孙尚估算了一下时间,再等就来不及行动了,硬着头皮说道:
“主公,事已至此,大局为重,不能让张顺的努力白费。”
这一句话让霍嬗回过神来,他又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随后睁开眼睛,咬着牙,狠下心来拔出了张顺脖颈处的箭矢。
随后不管喷涌出来的血液,把这支箭矢收了起来,这是要与张顺一起陪葬的东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随后他站起身,抗起张顺,往冠军走去。
来到冠军身边,霍嬗想要把张顺放到冠军的背上,但是冠军退后了两步,不满的打了个响鼻。
霍嬗眼睛一眯,瞬间上前,重重一巴掌扇在了冠军的侧脸。
霍嬗从没打过冠军,这头一次,让冠军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个踉跄,低头不敢看着霍嬗。
霍嬗把张顺放到他的背上,固定好以后说道:
“敢掉下来,五天不准吃粮!”
冠军用马头讨好似的碰了碰霍嬗的屁股。
霍嬗不看他,转头看向众人肃声说道:
“张顺无罪有功,所以算不得畏罪自杀,他是上阵杀敌,被敌一箭射入咽喉,英勇战死,乃大功一件,当入羽林军军功本,当入羽林军史册。”
“诺。”
“亲卫一连一队三什什长王农,顶嘴本侯,军棍十杖,此战过后执行,不计入军功册。”
“末将领罪。”
军功本是张安世手中的本子,非大功大过不记,韩增手中军功册才是全军军功罪过记录册。
说完后,霍嬗平静的看了一眼匈奴营地的方向。
“撤。”
霍嬗转身跨上骊羽,往大军方向走去,众人连忙跟上。
其实小黑去通知一声,等大军前来就行,但是霍嬗已经忘了这茬。
他虽然表面平静,但他此刻胸膛中蕴藏着一股滔天怒火,需要一些东西来平静。
他到现在其实也还有些懵。
张顺的事,其实怪不了在场任何人。
怪霍嬗?其实跟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怪王农?跟他也没有关系。
他没有发现,霍嬗就发现了?其他人就发现了?
他只是当了霍嬗的一个发泄口。
霍嬗看了老霍和卫青的很多的随军记录,里面也有很多这种情况,战后有些将士因为紧张、兴奋、后悔、愧疚等等各种原因走不出来而自杀。
霍嬗本以为有了军法官战后开解,出不了这情况,但是这还没来的及开解,就……
霍嬗在书上看了很多,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
这个第一次对他的冲击很大,一个活生生的,跟自己共处了近三年的人就那么死在了面前。
他不是死在敌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了自己的手里,霍嬗最不能接受这一点。
说到底,在场之人谁也怪不了,只能怪张顺他自己没走出来。
怪匈奴人,若不是他们,哪来的战争,也根本不会出这档子事,别管是不是歪理,反正这账,霍嬗算到了他们的头上。
王农这个发泄口也只是让他走了一丝火,他胸中还有滔天的怒火需要血与火来消弭。
………
等到众人返回大军,已经快丑时,敌方斥候还有半个时辰就要换班了,没有时间耽搁。
众人早已等候多时,霍嬗一到就开始询问:
“两部义从选到了多少人夜晚能看见的?”
看着霍嬗严肃的面容,众人不敢怠慢,钟干连忙回答:
“回主公,一千四百多人。”
“嗯,全军听令!”
“末将在!”
“大军即刻行动,亲卫中部与所属匈奴义从随本侯而动,前后左右四部带所属义从守匈奴营地北南西东五里处,等候命令。”
“末将领命!”
众人心中有些疑惑,原先的简单安排并不是这样啊!
“第一时间,狼群会发动进攻,随后会冲出一批马车,各部注意躲避。”
“诺!”
霍嬗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色,搓着手,深呼吸感受了下空气,随后说道:
“那些能看见的匈奴义从,由伊即利带领,再给你加一千看不见的,全都给我举起火把,缴获的油料都给我带上。
不求你们杀人,本侯要整个匈奴营地,遍地都是火,帐篷全都点燃,随后冲出,可能做到?”
众人都是一惊,这火要是燃起来,虽然有利于冲杀,起码看不见的匈奴义从都能看见了。
但要是控制不住,会烧遍这一片的草场,有伤天和,不外如是。
“末将领命。”
霍嬗恶狠狠的咬咬牙: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