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大伙的。”贝格眼神怯怯的,一副总是这么好说话的样子。
“罗宾,你说说。”
“我也没啥说的。当初我就不赞成来这个岛——不吉利!”
“不吉利?哪儿看出来的?”
“‘托尔托拉’其实本来挺吉利的,我们那儿有个游戏里有句话叫‘托尔托拉庇佑着我们’……可倒霉就倒霉在最后这个‘岛’上了!连一起那就是‘拖而拖拉倒’……这明显是咱们这些打工仔的禁区和恶梦啊!咱农民工兄弟们的血汗钱都是被这么拖而拖拉倒的!卧槽塔格石马的!”
得,就算白问,这小子一激动就从嘴里往外冒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反正没人能听懂。
也难怪荣兵被气得胡说八道的,他这心里是真憋屈啊!整整两个多月,七个人在“茜雪桂种植园”里的汗水全都白流了!当初来种植园干活儿时,庄园管家提出要等咖啡收获季结束之后再一起结算工钱,理由是怕工人中途离开耽误了收获进度。荣兵当时就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老德克觉得没啥,这么大个种植园还能安上轮子跑了不成?可没想到,种植园是不能跑掉,但可以转让啊!
现在种植园主“托奇安尼?西约翰”突然嗝屁!他那刁钻的遗孀“爱妮娜?西约翰”只用了一天就飞速地卖掉了种植园,已经席卷了所有的钱跟情夫搭船离开了“托尔托拉”。人家新接手的种植园主根本不鸟你们的旧账,去镇里找到管家,这个吸血鬼的狗腿子一问三不知地跟你装糊涂,还威胁说再敢打扰他就报治安官抓他们!
马币的!荣兵忍不住在心里祝福着后世那些吸血而肥的王八犊子们!祝福他们早晚都像“茜雪桂种植园”的“托奇安尼?西约翰”一样嘎巴一下瘟死!然后老婆就卷了他的罪孽钱跟姘头跑路再被姘头找个僻静处掐——死!
“罗斯,你说说。”
“我没啥说的,总督你说啥是啥。”螺丝摇晃着头上那撮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梅里尔,你说说。”
“我觉得咱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还玛姆大婶儿的房租了……”小梅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还没等老德克点将,小托尼就眼珠一转兴奋地纵马出阵了……
“你们说那些啥用木有!我早观察过了,‘茜雪桂庄园’防范太严,确实没啥机会。但咱们可以去镇里随便找户有钱人家下手啊?管他呢?饥饿的人犯罪连上帝都会原谅哒……”
“噢?那你们大伙的意思呢?”
老德克眯起眼睛深深地盯了小托尼几秒,又环顾着大伙,语调平静地问道。
“我顶托尼!先下手偷,碰上反抗的那就抢!再敢反抗就整死!反正咱们连饭都吃不上了,还管谁的死活呢?”
“我觉得罗斯说得对,又不是咱们想犯罪,咱们也是被逼无奈啊?”
“切里说得没错!有钱人有几个好东西?干吧!”
“罗宾,你……你也……”
“我……听大伙的。”
老德克摆摆手制止了所有人的议论,他又环视了一圈缓缓地开口了……
“各位,我想是时候和大家分享一个秘密了。上次进了鲨堡之后,不知为啥,我心里感觉特别不祥!于是我在夜里偷偷向天主祈祷和发誓……如果这次还能活着出去,那我一定要做天主所希望我成为的那种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做任何一件违背天主旨意的事情!”
说到这儿他把头转向了荣兵……
“罗宾,要不是就在你进来之前的那天夜里,我刚刚在心中向天主发过那个誓愿,恐怕你早死在4号套房里了。罗斯和切里都知道我啥样,要是放在以前,我是绝不会管你死活的!何况我本来就有点讨厌东方人。可我那天却不想再看着阿尔比太过分,也不愿意你就那么死了,因为我觉得天主肯定不愿意那样。”
老德克又环顾着大伙继续说:“现在你们看到了,蒙上帝的恩赐,我自由了。所以我对此更加深信不疑!这就是为啥日子再难我也不想带大家去犯罪的原因。好了,现在我给大家选择权,不想和我同路的,门在那儿……请自便吧。”
没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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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荣兵也没说话,他低着头在心中苦笑:“人生真是充满了不可理喻的玄妙和无穷无尽的偶然……谁能想到,大不列颠的老德克于1712年4月2日深夜在鲨堡监狱地下黑牢里偷偷对上帝许过的那个愿,居然会救了一个21世纪的中国孩子呢?”
见众人都不说话,荣兵先抬起头来问道:“自卫、复仇、惩罚恶人算不算违誓?”
老德克摇头:“你说的这些不算违誓。如果所有的神父牧师和信徒们真能处处用圣经来约束自己,那全欧洲还有个鸡毛的战争和杀戮?‘打右脸,给左脸’的圣训大家都是拿来说着玩儿的,从来没人当真,我当然也没傻透腔。”
荣兵点点头:“我跟老德克。”
听了老德克的这番解释,荣兵忽然想起,看来“塔丝格?达马侯爵夫人”的那番“信仰论”还真不是瞎掰的。这欧洲人的信仰……呵呵,好吧我啥也没说行了吧?
大家也从刚才企图犯罪的狂热激情中委顿了下来,相互看了看,就纷纷举手表示同意,没一个人离开。只有托尼小声嘟囔了一句:“唉!可惜我的手艺了……”
老德克没出声,又深深地盯了他一眼。
棚屋里刚又陷入了沉默,院子里却响起脚步声,听声音是朝木棚这边走来的。七人相互看看,心情愈加恶劣和忐忑……因为在这院子里走动的只能是一个人——房东玛姆大婶。
玛姆大婶是这个院子的女主人。年龄其实并不老,五十来岁,不过脸上的皱纹却太多了,生活所赐吧。她丈夫以前是荷兰西印度公司商船上的水手,十六年前就在海上得坏血病去世了。她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安德烈斯是一位荷裔英军少尉。1703年在西班牙王位战争中的奥克斯塔特大战中战死了。
小儿子安东尼是一条英国商船上的二副,前年在佛罗里达半岛东岸被一艘巴哈马海盗趁夜袭击了他们的商船。劫掠之后,一个绰号“蝮蛇”的年轻海盗头子似乎对战果不太满意,下令把船上的洋苏木和可可全都扔海里去!
船主对安东尼一向还不错,安东尼不忍心让船主多蒙受这几百英镑毫无必要的损失,就鼓起勇气站了出来,低声下气地向那条“蝮蛇”恳求。结果“蝮蛇”却呲起獠牙乐了……
他命令手下把安东尼打倒在甲板上,自己走过来蹲下,像个快乐的孩子在玩着什么开心的游戏一样,双手各持一支决斗手枪抵住安东尼的两个膝盖……“嘭!”
凌晨,船医给安东尼灌了几缸子朗姆酒当麻醉剂,就直接用骨锯把双腿膝盖以下全部截肢了。他真不幸,居然还活了下来!所以现在只能在屋子里有限地活动,像个废物一样靠着年迈体弱的老母亲养活。
玛姆大婶是荷兰人,在这个以英国殖民为主的罗德镇是很受排挤和孤立的。她的家庭有两代三个男人为所属的国家或公司付出了生命和健全的肢体,可日子却穷得几乎过不下去。她们现在连罗德镇里的房子也住不起,只能住在镇郊。
玛姆大婶是靠着给镇里的富裕人家或自卫队员浆洗衣服勉强过活,偶尔也打各种零工。艰难的生活和不幸的人生遭遇,使她早早地羸弱衰老了。当时老德克他们来到“茜雪桂”种植园打工时,因为庄园女主人爱妮娜?西约翰讨厌工人住进庄园,于是就租了玛姆大婶家院子西北角一间漏风的木板棚暂住。租金只有少得可怜的每月40便士,可现在,就是这昨天就该付的80便士,老德克他们也拿不出来了。
随着大婶脚步声走近,梅里尔第一个深深地把头埋进曲起的双膝之间……因为他是老德克任命的帮中主计长,也就是会计,所有的钱都由他掌管。上个月该付房租那天,种植园以“现在付工钱怕你们拿了钱离开,导致下面的活儿没人干”为由,拖欠了他们的工钱。
手头拮据的梅里尔就红着脸去跟大婶商量,能不能等下个月拿到工钱再一起付清房租?善良的大婶倒是很大度,她宽厚地笑了……
“没事没事,德克先生和你们这些小伙子都是诚实的好人,大婶这么大岁数啦,好人坏人看得出来。大婶虽然穷,可这点房租也不会太在乎的。何况你们这几个孩子又老是帮我干这干那的,安东尼和我都非常喜欢你们。他尤其喜欢和罗宾聊天,他说罗宾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
梅里尔感激地说:“谢谢大婶!您放心,下个月一拿到工钱我马上会付清房租!”
大婶豁达地摆摆手:“瞧你这孩子说的?这不算啥。要是你们手里宽裕了就给。要是不宽裕,你们想住多久大婶都不会要房租的……”
昨天就该是付清两个月房租的日子了,结果……今天大伙却落到了这般田地……唉!!
“德克先生,你想把孩子们饿死吗?”
玛姆大婶刚走进这间灯光昏暗的屋子就开始埋怨老德克。
“呵呵咋会呢?大婶儿,我们刚吃过啦。”其实老德克比大婶也就小个十来岁。但大伙都这么叫,而且大婶长得确实非常老,所以老德克也就跟着这么叫了。
“别跟大婶扯谎!你们连火都没点,哪来吃的?喏……这是今晚我和安东尼的饭,大婶糊里糊涂地就做多了。我怕扔了怪可惜的,放着吧又怕坏了,你们就当帮帮大婶吧。”
玛姆大婶放下一个盆子,很快地转身出去了。
贝格看到大婶刚一出门,马上跳起来掀开盆子上月白色的麻布,里面是满满的一盆蒸甘薯。他就小声嘟囔着:“大婶也真是的,她和安东尼就俩人,干啥一次蒸这么多啊?扔了是怪可惜的。可这东西放上几天也不能坏吧?大婶可真傻!呵呵……”
房间里没人说话也没人动。贝格偷偷看看大家,咽了口唾沫也没敢伸手去拿甘薯。又沉默了一会儿,老德克声音黯哑地说:“每人吃半个,剩下的用布包起来。咱们夜里就走!”
荣兵吃惊地抬起头瞪着他:“你……咱们要赖掉可怜的玛姆大婶的房租逃走??”
老德克的脸“呼”地胀得通红……忽然恼羞成怒地“当啷”一脚把盆子踢翻了!他伸手指着荣兵压低嗓子怒吼:“好!好!有种你别走!你留下等着大婶每天都施舍点吃的准饿不死你!罗宾,你还要不要脸?!”
无星无月的深夜,七个人静静地站在木板棚的门口……
“谁还有啥能给大婶留下的?唉!算了……”
老德克说完又灰心地摆摆手。这七个家伙有六个是经过了监狱洗礼的,另一个小梅子的遭遇似乎比他们几个还惨呢!除了不能割舍的疯狗刀,谁还有啥值得留给大婶的?
七个大男人垂头无语。老德克叹了口气一挥手,七个逃债的民工可耻地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出了院子,连头都不敢回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