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营寨。
张燕坐在头把交椅上,底下坐着众多渠帅。
因冀州军大军压阵,气氛稍显凝重。
“库房存粮所剩无几,哪怕稀粥度日,也坚持不了几天就会断粮,我欲投降潘凤,任其处置,换大家一条生路,尔等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激起千层浪。
有渠帅高声道:“大首领,此事万万不可,昔日大贤良师病逝,官军围攻广宗,大肆屠戮黄巾义士,未有半分手下留情。”
“我等深知大首领想为我等谋一条生路,可大首领如何保证官军不会诓骗我等,事后将我等尽数坑杀?”
又有人说道:“依我看,不如诈降,借机大破官军,抢夺他们的辎重粮草,四处劫掠以渡难关。”
七嘴八舌下来,竟无人附和张燕投降的建议。
张燕打起精神,沉声道:“若官府承诺调集粮草,让黑山军百万兄弟姐妹活下去呢?诸位可敢赌一把?”
有渠帅回道:“除非官府答应不追究之前的事,封大首领为官,或可考虑。”
很简单,如果官府能容得下张燕,自然能容得下他们。
如果张燕必死无疑,那他们也有可能会死。
张燕摇了摇头:“我不奢望投降之后还能保住性命,但如果大家信得过我,我会争取让大家活着。”
有渠帅朗声道:“若大首领不能活,还有什么好谈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有一半人附和道:“没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有些人默然不语,不说同意,也不说反对。
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殉道。
张燕扫过一张张脸,心里慢慢有了决定,轻笑道:“我知道了,诸位下去备战,此事暂且不提。”
打发走众多渠帅,张燕脸上笑容瞬间消失,只剩满脸的疲惫。
渠帅们的反对,其实在他的意料之中。
因为官府向来喜欢只诛首恶,而渠帅,恰恰属于首恶行列。
换而言之,投降的话,他们极有可能被处死。
怕死乃人之常情,谁也无法指摘。
可问题是眼下的黑山军,还有活路吗?
咬牙坚持下去,就有赢和活下去的希望吗?
并没有。
既然无法避免身死,为何不能给同伴家人争取一线生机?非得拉着一起去死吗?
……
“侯爷,张燕使人传来消息,想和侯爷今晚三更会面,不知侯爷是否赴约?”
冀州军大营,荀谌专属的密探偷偷钻进潘凤营帐,拱手拜道。
潘凤淡然问道:“地点在哪?”
密探回道:“离军营三里之外的山林。”
潘凤想都没想:“换一个,他若不怕死的话,给他一套冀州军的衣服,带他来大营找本侯。”
不是他胆小怕死,而是没必要冒着风险去信任一个陌生人。
春秋以前,诸侯混战,大家还都挺讲道义的。
自从孙子出世以后,就变成了兵者诡道也。
谁知道张燕有没有动了一些不该动的心思?
保险起见,还是让他过来比较稳妥。
密探应道:“属下必定竭力替侯爷促成此事。”
潘凤摆了摆手:“张燕若不敢来军营拜见本侯亦无妨,左右不过是瓮中之鳖,冢中枯骨,免不了败亡的下场,不必因为他而坏了自身性命。”
一个合格的密探和死士,培养起来不容易。
荀谌作为荀氏八龙之一,底下都没几个。
而荀谌的死士既然为他所用,能保下来最好不过。
密探心绪微微波动,但脸上毫无异样,只是朝潘凤躬身一拜:“属下明白。”
……
半夜三更。
张燕在密探的带领下,不知绕了多少个圈,最后来到潘凤所在的营帐。
掀开门帘,潘凤在炭火前烤全羊的画面映入张燕眼帘。
“咕噜!”
扑鼻而来的香味,让张燕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强行让自己转移注意力,不要因为此事出糗,硬邦邦说道:“侯爷是在下见过最为谨慎的将军。”
听其口气,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嘲讽。
潘凤仿佛没听到张燕这句话,又或者说他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尤其是手下败将乃至将死之人的看法。
他只是用匕首割下一块外焦内嫩肥瘦相间的羊肉,放入嘴里细嚼慢咽,一脸享受的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