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董瑁妻李氏缘故,董瑁的临时府宅距离太守府不是很远,但两家又像是避嫌,两处隔了一条街道。
狄道是陇西郡治所,城池却不是很大,但因战乱缘故,街面上就有些拥挤了,到处都是缩在他人院墙下或是屋檐的乞儿、避难百姓,各个都蓬头垢面缩在角落,店铺也没有一家是开着门的,空气中总是有股浓重的臭气,但董瑁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有多么难以忍受的。
十余骑打马走在街道,一堆堆缩在墙角下的百姓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更多的是连看一眼都无。
董瑁没有去看任何人,他只是如同打瞌睡低头皱眉,像是在想着什么,直到马骡停住脚步,这才把他从思绪中惊醒。
“姑爷。”
太守府门前很干净,没有一个乞儿敢缩在墙角,管事招呼两个奴仆小心将他搀扶下了马骡。
“姑爷还真巧了,小姐今日正在家中呢!”
“哦?这倒是巧了。”
董瑁随意应和了句,一旁的管家又开始唉声叹息,感叹世道的混乱、艰难,感叹着家中的艰难……
李府比董府要奢华、讲究的多,董瑁跟随管家一路来到后宅阁亭时,正见到董白与一般大小的娃娃在玩闹,李宽也与一干妻妾在饮酒谈笑,李氏显然也坐在一群女人之中。
李宽很远就看见了拄着拐杖前来的董瑁,原本还满脸笑意,此时却有些愁眉苦脸。
“唉!”
“只要咱这女婿一来,咱的头就疼!”
一听说头疼,什么都不懂的董白就跑到李宽身后,似模似样伸着葱白小手。
“翁翁,白儿给您揉揉……揉揉就不疼了……”
“呵呵……”
不仅一干妇人,就是李宽也被逗笑了,将小丫头抱坐在膝腿上,点着小丫头鼻子逗弄。
“白儿若是能揉揉翁翁的头,你阿爹就能不寻翁翁的麻烦,那就好喽……”
“呵呵……”
对着小董白笑呵呵,看向走入阁亭的董瑁,李宽嘴里一阵泛苦。
“只要你小子一来,一准没好事!咱可是丑话说在前头,咱是真没粮食了!”
董瑁抱拳道:“小婿知晓岳父的难处,只是……”
一听到“只是”两字,李宽登时急眼摆手。
“嘚嘚,你也别只是了,咱是真的没粮食了,你小子若是不信,让阿福带着你去咱的库里看看,是真的没了!”
李氏一阵担忧,但她没法子插手这种事情,只是有些担忧抓着他的手臂,董瑁轻拍了纤手两下,人却看向李宽。
“小婿知晓岳父的难处,即便是富可敌国人家,在当下混乱时局,也不可能拿出多少钱粮的,很容易让家小尽死,尽管岳父是陇西太守,可若他人要杀岳父,事后也只需与岳父安插几个罪名,或是寻几个人背黑锅。”
李宽大急,指着董瑁就要恼怒……
“岳父,城外贼人堵城几日了?”
正待大怒,董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李宽不由一愣。
“两个月。”
“平乱大军被困城内已有两个月。”
董瑁皱了下眉头。
“若是从金城塞丢失算起,狄道动荡了半年。”
李宽不明白他想说什么,点头道:“是有半年了,怎么了?”
董瑁苦笑道:“狄道动荡不安算不得什么,而是……而是朝廷平乱大军被困狄道两个月,朝廷除了要治罪家父作战不利外,可还有其他动作?”
“诸如调兵遣将。”
“诸如筹调粮食辎重。”
“平乱大军被困两个月,西北人心不稳,朝廷却无异样举动,岳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
“狄道是座孤城,是朝廷用来消磨叛军士气的孤城,意味着叛军可能会围困狄道半年、一年,意味着未来只会死很多人,饿死的,饿的受不了反叛的,饥饿军卒会冲入富户灭门……”
董瑁看着面色剧变的李宽,见他张嘴,就知道他心下在想着什么,又是一叹。
“岳父可以用河水上涨为由,朝廷就算派了大军前来,也很难渡河平叛,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
董瑁叹气道:“叛军仅三五个月便聚起十万人马,想要短时间击败这样的叛军,基本上不可能!”
“只有等!”
“叛军并非铁板一块,初时蜂蛹聚在一起,待势头衰减时,必会因彼此矛盾而内斗不断,继而人心离散,到了那时,只需一击便可溃散了十万贼军。”
“但这需要时间,需要半年或一年!当朝廷没有任何动作时,岳父就该知道,狄道已经成了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