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壁前的小道观,已没了清幽宁静。
观里人头涌动,喧嚣鼎沸,观外的竹林,挤满了披甲,持刀的兵士,还有战马不住嘶啸。
不时有人捂着口鼻从观里冲出,扑到竹林边上大吐特吐,惊魂未定。
“老天,这哪是迎仙观啊,明明是食人魔窟!”
本地县尊也已赶到,匆匆看一眼地窖,便手脚打颤的奔出道观,迎着太阳好一会儿,才面色惨白的对绣衣缇骑宋绮红,颤声道:
“审问情况如何?”
迎仙观内所有人,都被套上枷锁拿下,由宋绮红亲自审讯。
这位凶威赫赫的“母夜叉”此时脸色也不好看,眉头紧蹙,满眼愤怒,更有对弟弟的担忧。
虽然在满当当的地窖尸骸中,并没有发现她弟弟的踪迹,还有一丝幸存的希望。
但一想到此地竟是个魔窟,宋绮红就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用力攥住了一般,喘不上气来。
不过毕竟是“母夜叉”,没有陷入彻底崩溃,听到县尊的问话,深吸一口气后,咬牙回道:
“这些人应该确实不知情,有问题的,就是那个长春仙人。”
县尊的脸色愈发难看,因为长春仙人的“仙人”身份,正是由他亲自背书认证的。
“那个长春仙,妖人逃到哪去了?”县尊恨恨问道。
“不知。”
宋绮红抬眼看看道观牌匾上的“迎仙观”大字,只觉那字里行间流淌着猩红鲜血,尸骸恶臭。
“不过观里人说,长春妖人时常去落叶岭给那妖王讲道。”
“什么讲道!”
县尊彻底失去仪态,破口大骂道:“我看他们就是一伙的,妖孽,都是妖孽!”
这时,一群人哭喊着涌来,正是听闻了迎仙观之事,前来寻找失踪亲朋的受害者家庭。
县尊打眼一看,登时急道:“是谁把消息暴露出去的?”
有士兵怯怯回道:“应该是去请龙王庙祝的时候,被人听到了。”
“废物,这点事都做不好!”
县尊气的脸色涨红,哼哧哼哧喷了好一会儿热气,又怒道:
“那庙祝呢,受害者都来了,庙祝怎么还没影?”
“报,县尊大人,龙王庙祝到了。”
一个满身香火味,穿着祭祀法衣,面色冷肃的中年人,在士兵,庙仆的簇拥下,快步穿过竹林。
路旁一处林荫。
姜原坐在石墩上,旁边李不严,王季平二人脸上的震惊和不敢置信,直到现在都还没散去。
望着进入道观的龙王庙庙祝,李不严张张嘴,语气发干。
“长春仙人真是妖孽?”
姜原叹了口气,他差不多看明白了。
长春仙人与落叶岭妖王是用一个双簧,哄骗住了此地的官府和百姓。
迎仙观里的尸骸,要么是长春仙人,不,妖人自己吃的,要么便是与那妖王共享的。
而所谓的闭关辟谷,肯定是去落叶岭见那妖王了。
这俩妖孽倒也真是猖狂,吃了人就把尸骸往地窖里一扔,都懒得处理一下。
或许是奸计得逞,膨胀了。
弄明白了事情缘由,姜原有些意兴阑珊。
他来此,是想拜见仙人打听九穗禾,没想看什么猎奇故事。
至于降妖除魔,这不龙王庙的庙祝来了么,他还是不去跟龙王抢香火了。
对了,龙王。
傲来国内的祭祀对象,特别是南傲来国,是以东海龙王为主。
姜原上岸时间虽短,却已见到不少龙王庙,以及龙子龙孙庙。
东海龙王享此一国香火,又身为东海的东道主,必定对傲来国及海域上的情况,了解甚多。
与其盲目寻找,不如直接找东道主打听。
当然,姜原现在的身份不足以踏入龙宫,但他想起了另一个名号。
巡海夜叉。
那位不仅有巡游东海,监察秩序之职,还会向龙王传达百姓的请愿,其掌握的消息,可能丝毫不弱于龙王。
而且有青鳞大王的情面,姜原也能与巡海夜叉搭上话。
“我要走了,你二人如何打算?”
姜原询问两个短暂同伴。
李不严两人对视一眼,不甘心道:“我们要再看看,彻底弄明白这件事。”
“那有缘再见。”
姜原拱拱手,干脆的转身离去。
没有返回先前那座城,而是顺着一条入海的河流,御风飞到海岸边上。
龙王之庙自然在人烟稠密的大城,而巡海夜叉之类的小庙,肯定只会在海边的小村或是偏岛。
一边询问,一边利用法衣的饕餮灵目探察,临近正午,终于在一个港湾的渔村里,找到一座巡海夜叉庙。
神庙很小,就一间供奉香堂,一个小院,庙祝是渔村的一位孤寡老人。
姜原在村民们的异样目光中,走进小庙。
“小哥来此何事?”
正在院中菜地里忙活的老庙祝,放下锄头迎上来。
那浑浊的目光满是惊奇,不知眼前这位看着就非是普通人的少年,来他们的渔村小庙干什么。
姜原指指香堂,微笑道:“在下特来拜见巡海夜叉。”
“哦,小哥是来向夜叉神还愿?”
老庙祝放松了一些,干瘪的脸颊上露出笑容,快速擦干净手,作势去为姜原取烧香。
“不劳了,我有带香。”
姜原阻止庙祝,随即取出一盒特意购买的上好檀香。
来到那面如蓝靛,发似朱砂,巨口獠牙的夜叉神像前,点燃三根细长精致的檀香,默诵:
“青鳞大王故人,求见海神”。
连诵三遍后,插入简陋香炉,丝线般的烟气渺渺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