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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流寇

老白牛:过年这段事多,可能到正月都会更新不定。大家该过年也过年,不要整天埋在电脑网络面前。

……

正月十七日,杨河前往县城。

也就在这正月的前几日,在遥远的西面,千里之外,开封府城。

雪落如麻,风雪笼罩雄伟的开封城。

开封是著名古都,到了明末,更是繁华无比,无名氏笔记《如梦录》曾言:“满城街市,不可计数,势如两京。”

开封除了繁华,城池设备也非常坚固,宋金有内外两层土城,明太祖立大明,废弃外城,只用来防备洪水,称土堤,离城五里,然后在内城大兴土木,全面包砖。

明时开封城墙,高五丈,有敌楼五座,俱有箭炮眼,有大城楼五座,角楼四座,星楼二十四座,俱按二十八宿布置。样铺十座,窝铺五十四座,炮楼十座,周围四千七百零二丈,垛口七千三百二十二。

然后开封有城门五座,东门称仁和门,俗称曹门;小东门称丽景门,俗称宋门;南门称南熏门,俗称南门;西门称大梁门,俗称西门;北门称安远门,俗称北门。

五处城门,共铁裹门五十扇,城门外还有护城河,口宽五丈,底宽三丈,深二丈。

这是一座坚城。

要攻打开封府城,素来不是什么省心省力的事。

然此时,不止一次有人打这座坚城的主意。

雪花沙沙的声响,夹着腾腾的硝烟,有若氤氲雾茫,还伴着轰隆隆的炮声。

曹门的关厢已成废墟。

这是开封的大东门,汴河所过之处,货物通行繁华无比,这处的城楼,瓮城有门三重,内南北二侧各一水门,城门、水门约有十扇铁裹门,然后外面就是环城的护城河。

曹门通曹州得名,又是开封城东西交通咽喉要道,还有水道,城门外的关厢自然鳞次栉比,屋舍商铺一直蔓延到外城土堤旁,但此时都成一片片残砖断瓦。

很多被摧毁的舍屋中,此时仍然不断冒着青烟。

不但如此,从曹门到北方的城墙下,壕沟边,还密密麻麻皆是死人与散落的兵刃器械,便是大寒天气,依然尸臭味冲天,混着种种奇奇怪怪的味道,中人欲吐。

这些尸体,形状各异,很多是被火炮打死,还有被药油烧死,各尸体扭曲狰狞,显然临死前经历了非人的,难以言说的痛苦。

却是流贼攻城时,砖石不能击者,守军就在悬楼上,用“万人敌”投掷,或用芦柴投向贼寇登城所在,伴之烘药与烈油,烈焰弥天,贼寇被活活烧死无数。

攻城多日来,自曹门至北门,环垣十余里,火烧昼夜不息。

甚至北门瓮城之所在,此时仍然焦臭冲天,各种扭曲形状的焦黑尸体触目可见。

却是去年腊月二十四日,流贼攻打北门,门外有督师丁启睿麾下三千兵,自南阳赴汴,就在濠边筑垒防守,然流贼至,一战辄败,兵悉降贼,北门瓮城立时为贼所据。

甚至当时还有贼兵从瓮城下爬到城头上面来。

紧急关头,加衔都司李耀率数十精兵,各持大柳橼,将流贼尽数击落城下,然后知县王燮下令火攻,众炬齐抛,敌我不分,将拥挤在瓮城内的人全部烧死。

当时挤在瓮城的人众多,然不论官军还是流寇,统统葬身烈焰,死者不下数千人。

这些人都被活活烧死,此时观之层层叠叠焦黑的尸体,依然触目惊心。

在曹门处,壕沟边,还颇多裸身妇女的尸体。

她们或身体断成两半,脏腑尽流,或身上被打出大洞,死鱼似的眼睛只管望着天空,具具尸体僵卧雪中,鲜血流尽,身下的血水更凝结成冰,惨不忍睹之极。

却是正月初一日,流贼摆用阴门阵,驱妇女赤身濠边,望城叫骂,意泄城内火炮。城上急用阳门阵,令僧人裸立女墙叫骂,再以火炮击之,打死被驱妇女无数。

满目惨烈,断发满地,尸横遍野,黑烟翻滚。

到处是浓浓的血腥味与硝烟味,似乎要笼罩大地。

然步声杂沓,又有无数的脚步踏着残雪而来。

无数张狰狞的脸容。

这是崇祯十五年正月十二日,流寇攻城的第二十天。

开封守军,面对的也是李自成、罗汝才联营约五十万兵马。

史载,此次李、罗联军,精贼约有三万,胁从之众四十余万。

这也是李自成第二次攻打开封。

……

崇祯十四年七月,罗汝才与张献忠不和,率领部众到达豫西南的淅川,与李自成部联合作战。

李自成和罗汝才联营后,准备进入湖广攻取承天,然承天守备严密,三边总督傅宗龙唯恐承天祖陵有失,带领总兵贺人龙、副总兵李国奇部于八月上旬赶往承天。

李、罗二人改变计划,取道应山返回豫地,傅宗龙误以为流贼胆怯,带领部队尾追不舍,然后中了埋伏,傅宗龙被俘死。

李、罗二人夺得大量衣甲器械,收降大批傅宗龙兵士,声势越盛,又攻取南阳后,连攻镇平、新野、泌阳,舞阳、许州、禹州、新郑多个州县,再次兵抵开封城下。

腊月二十三日,李、罗联军到达开封城下后,李自成将指挥部设在土堤外应城郡王花园中,罗汝才将指挥部设在城外繁塔寺内。

吸取第一次攻打开封的教训,李自成将攻打的主要目标放在北门与城东靠北的曹门范围,因为这些地方的城墙略为单薄。

而第二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人的力量已经膨胀到惊人的五十万。

崇祯十四年二月时,李自成曾攻打过开封,当时其势尚微,“精兵三千,胁从之众不过三万”,然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兵马力量就膨胀到了这个程度。

甚至到第三次攻打开封时,更达到惊人的“马贼三万,步贼十万,胁从之众近百万”的地步。

这暂时不表,也因为第一次攻打开封,李自成等因缺乏大炮吃了大亏,但这一年转战南北,缴获甚多,所获火药器械,大称饶足。

开封作为坚城,火炮器械亦众多,所以此战双方“攻守皆以炮”。

炮火呼啸中,双方皆死伤惨重。

不过显然流寇人多,死得起。

所以连日的血战后,今日又有无数的流贼冒着风雪,踏过已成废墟的关厢街道,踏过厢外凌乱的田地菜地,避过曹门南北隅数十顷苇城险地,越过遍野的尸体。

他们咬着牙,狰狞着脸,漫山遍野,踏着满是血与雪的混合物,只往前方逼去。

然后他们很快会在炮火的掩护下,声嘶力竭的喊叫,往前方的城池扑去。

这已经是每日固定的程序了。

而在前方,开封城墙仍然雄伟,然经过连日的攻打,城墙各处伤痕屡屡,曹门附近更有多处墙段损毁严重。

第二次攻打开封,流寇动用了大量的火炮,对守军造成了很大的伤亡,城墙亦颓圮很多,甚至曹门北段一处城墙都被打垮数丈。

流寇火炮更对这一段猛轰,掩护步兵骑兵的进攻,守军则将王府与各寺庙的门板拆下,加土筑上,打透一层添筑一层,到今日止,已共筑了七层城墙。

还有二门十几里处的城垣,处处可见巨大的洞口,却是流贼竭力剜城,意图挖通城墙,直通城内或是炸毁城垣。

这也是他们此次攻打开封的主要战术。

开封城墙非常高,普通云梯无用,架上就被扥叉撞竿推翻,除非用大云梯,以沉重的铁钩勾住。

然第一次攻打开封时,流贼曾以四十,饼四个,百姓蜂拥愿雇。”

雇募之钱来自城中士绅商贾,“巨商巨族,各送饼千百不等”,甚至守军用来烘烧流寇的蜀柴“强半出之社中”,又有正月腊月天冷,亦由总社商绅征集毡被供守军所用。

城中周王睿智,知道不能步福王后尘,募死士杀贼,竟发库金百万两,大大鼓舞人心。

所以第二次开封守城战,军民前所未有同心,不论阶级,同仇敌忾。

守军亦无内应之忧,专心对付流寇便好。

此时他们看着城下流贼,在军官喝令下,纷纷进入防线,特别很多人跳入颇有残破的悬楼中。

各民壮们,也是拼命将芦柴砖石等搬入悬楼。

悬楼,是开封城的守城利器,为开封城的防守立下汗马功劳。

流贼第一次攻打开封时,就因为流贼有火器,悬户不能用,守军就在城垛口用桌面门板蔽炮矢,仍然打透,官兵手足不能施。

生员张坚献悬楼式,用大柏木三根,上排横木十余根如筏,制成后,其广可跨五垛或三垛,出垛外四五尺,每楼容十人,进入内中后,每贼临城下,官兵可在内用火罐炮石击之。

悬楼坚厚,炮石不能入,又能蔽身,官兵得施展手足。

当时推官黄澍督造,一夜成十五余座,时流贼穿城六孔伏其下,城上官兵击之不得,不过从悬楼击之,无有不中者。

此次流贼又攻,开封城造了更多的悬楼防守。

不过为避悬楼,流贼挖穴有所改进,不剜直穴,更傍剜**以避之。

很多流贼火炮也对着各悬楼轰打,打得各楼洞口处处,颇多悬楼残损。

为对流贼炮台,守军亦在城上建立炮台,每方木长丈余,广厚二三尺,每方台高出流贼柏台三丈余,置大炮击之。

生员张尔猷还献悬炮石式,立长柏木三如鼎足,悬大炮其上,望柏台而击,柏台之贼死伤惨重。

战争考验人,此次开封城攻防战,攻与守双方,都展现出非凡的智慧。

……

风雪中,密密麻麻的流贼涌来,他们有若潮水,布满了从大东门到北门的十几里城垣外地界。

他们人潮不可计数,但怕有数万之数。

走在前面的,是一群群的饥兵,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人都有,闯营收饥民中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者为兵,然实际中,饥兵内四五十岁的人非常普遍。

这就是裹胁,将各家有劳力的青壮男子收走,各户妇孺老小无奈只好跟随。

这也是流贼动不动就几十万人,上百万人的原因。

黑压压的饥兵走在前面,有人有武器,有人没有武器,他们多以头巾裹着头,身上裹满了所有能找到的衣裳,不论是头,还是脸,都包得严严实实,用来在寒风中御寒。

他们很多人手上持着短撅、锄头等物,还有很多人挑着担子,却是用来挖掘城洞,挑担城土之用,然后有众多的人抬着一块块木板,用来抵抗城上砖石箭矢之用。

一群群饥兵踏着积雪行走,各人多穿布鞋,很多人甚至是草鞋,只在上面缠裹布料干草,行走在满是血雪的混合物中,就是步履蹒跚,苦楚之极。

他们往前逼去,个个衣衫褴褛,面有菜色,脸上尽是麻木,绝望,狰狞等神情。

开弓没有回头箭,入了贼营,就唯有一条黑走下去。

无论当时什么原因入伙,现在已经没有脱离的可能。

现在各营巡徼越发严密,逃者谓之落草,磔之。

军律也越发森严。

“窝铺内藏匿妇女者斩。”

“临阵无得反顾。”

“前者死,后者继进。”

每次攻城,唯有挖出规定的城砖,至少凿取三块墙砖。

挑出规定的土量,至少两担,才可以回营休息,敢有犹豫后退者必斩。

为了监督他们,每队饥兵后面,也必有步卒押阵,有怯而后退者立斩之。

攻城多日来,海量的饥兵不是死在城上守军中,而是死在押阵的随队步卒内。

比如初七日,就有数十步卒持刀驱数百饥民负门,各持短撅入原掘洞口,然官兵在内奋击,众人不敢近,欲另掘,又被悬楼砖石击走,这些掘洞饥民退回濠边,持刀贼乃尽杀之。

屡驱屡杀,饥民终日死者不下万人。

这就是流寇的养蛊战术,以战养战,终成精兵。

他们野战时也多是五重战阵,饥民处外,次步卒,次马军,又次骁骑,老营家口处内。

家口都是妇孺不提,各老贼的家小罢了,有战力的是四重,攻城战时,也是骁骑押阵,马队监战,步军驱饥民负门填壕掘洞。

攻打开封多日来,连连血战,从曹门到北门,这十几里的沟濠处,死伤者尽多是从各处裹胁来的饥民们。

但他们没办法,他们没反抗的力量,唯有希望几次攻城战后能活下来,然后选入步营,不单吃喝更好些,特别可以掌控别人的生命,快意的杀戮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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