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叠的牌坊楼前好像有个模糊的身影,他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瞧的更清楚些。
倏地浓雾中幽光四起,照出一个人形似的身影,那道幽光迅速扩展放大,直至将整个阶道照的透亮。
顾轩定神瞧去,打头一人持玉笏,进贤冠,脚踩虎头翘履,身缠蟒袍玉带,却是个庙中城隍打扮。
其后无常二鬼,阴阳司公,文武判官分列两侧,皆是袍笏俨然,漠然肃穆神祇模样。
顾轩八辈子也没见过这等场面,虽瞧着心里发虚,可为了证实心头那个荒谬的想法还是咬了咬牙,拱手上前道:
“敢问几位尊官,此地却是何处?”
最前方那个城隍打扮的身影闻言,转身降阶而至,颔首轻笑道:
“小真人勿惊,此地乃是阴司冥府。”
“完犊子,想啥来啥,怎生春秋鼎盛的便叫鬼差给勾到了地府。”
顾轩两只眼睛瞪成铜铃一般,心间惊疑交加,他同那几尊神像似的身影告罪一声,当即就要转身跑路。
怎料那城隍打扮的男子身形一晃便闪到了顾轩身前。
“小真人莫急,楚江王案下有桩官司需得唤你佐证,哪能如此无功复还。”
“十殿阎罗,楚江王?”
“正是,小真人静待即可,稍事殿下便会传召我等。”
顾轩虽是个道门羽衣,可他那便宜祖师传下来的道统寒酸无比,连个能被后世弟子持符燃箓召敕而来的先贤都没,又何曾同这些阴司正神打过交道。
心中直觉骇然无比,苦着脸道:
“尊官有所不知,小道家中上有高堂耄耋,下有嗷嗷待哺。”
他扯着城隍的蟒袍泫然欲泣,就差把眼泪鼻涕给一道擦在人家袖兜上。
“望尊官瞧在母老自幼的份上,放小道还阳可好。”
城隍才抽回袖兜,又被他一把扯住了玉带,无奈下掏出本蓝皮册翻了起来,片刻后瞧向顾轩,哭笑不得道:
“小真人莫要诓骗本官,这河间府的冥籍册子上可是写的明白,你出生不久便父母薨逝,孑然一身十七余载,何时有那八十高堂,嗷嗷待哺的幼子?”
“啊,许是冥府的籍册出了差错,没准尊官翻到了与我同名同姓的人。”
顾轩生怕自己入了地府便无法还阳,正拉着蟒袍城隍扯皮,忽的一金甲侍从手持玉册黄帛,施施行至牌坊玉阶前。
他还未反应过来,身旁一众冥将阴神登时向前走了一步,齐身俯首躬身,叩拜于地。
一时间只余他一人怔怔立在路旁,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场面尴尬无比。
正兀自踌躇间,那青烟浩淼的玉阶上突然走下来个青衣童子,径直走到一众冥将阴神前,婉声道:
“奉楚江王殿下法旨,请城隍爷与临安道人入殿说话。”
顾轩闻言愣在原地,那可是传说中的十殿阎罗啊,怎会将自己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召入冥府?
正不知怎么做声应答,又听得青衣童子催促道:
“殿下已在等候,小真人休要再迟疑,且随城隍爷前来。”
顾轩无奈只得随两人行入牌坊门内,才踏上长阶御道,登时周围风景蔚然一变。
入眼尽是‘雕梁碧瓦交飞檐斗拱,翠霭楼台映黄纱帘卷’的玄异景致。
不多时行至一间冥火幽幽的大殿前,只见得是:
紫绶屏嶂,金龙盘柱戏焰珠。
玉钉阊阖,丹狴横亘通赤墀。
顾轩心中揣测难安,一路都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缄口不语的呆滞模样。
待到青衣童子领着两人一路行过阊阖赤墀,走入宫门,龙墀两侧尽是悬挂紫帘的朱亭玉柱,大殿之上幽烛荧煌,金碧交辉,御道旁尽是些青面獠牙,持笏捧圭的神将。
顾轩瞧见这等帝王寝宫似的建制后心中更是惊惶茫然。
但见月台之上童子执旌擎扇,髹金雕龙御椅上一个头带五色玉珠冕旒,身着十二华章衮服的身形隐于卷帘之后。
世间几人胆敢直面相视过阴司天子,身旁城隍爷已然俯跪叩首于阶下。
顾轩不觉间肌肤战栗,毛发倒竖,却已然伫立于地不愿下跪。
待到两侧卷帘童子颔首瞧来,顾轩这才手持道门玄潢玉牒,踱步上前,躬身颔首道:
“臣乃大罗玄都,紫虚玉府派弟子,拜于师门之时曾发咒誓,此生只跪授法恩师,太上道祖,伏望殿下天慈,俯赐恩准不拜。”
两侧或青面獠牙,或袍笏俨然的文武神将听得这等无礼之语,齐齐转头,神色漠然瞧像顾轩。
他却是不卑不亢,依旧保持着那个躬身持牒的姿势不肯下跪。
好在也没让顾轩长等,御阶上便走下一执旌童子卷起帘挡,接过他手中玄潢玉牒递呈上去。
不多时,一道略显飘渺的回应便在卷帘中响起。
“准!”
“解那鬼仙迦琏髡上殿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