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邱珩牵着莫筱玥的手回寝宫。
莫筱玥见周围环境正常,似乎不会再有恐怖的东西蹦出来吓她了,于是想要掌握主动权,轻声唤他:“小珩哥。”
邱珩停下脚步,回头温柔的看向她:“怎么了?亲爱的。”
莫筱玥眼眸下垂,睫毛微微颤动,样子看起来柔弱又委屈:“你还在怪我对吗?”
邱珩顿了下,眼底的柔色下沉:“怪你什么?”
“小珩哥,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对你隐瞒了。”
莫筱玥猛得抓住他的手,难过的眼泪直流:“我当时抛弃你,是因为无意中知道了你有很多情史,我一时接受不了才会对你说那些话……至于联合洛希,其实我是想救你!当时洛希下令屠杀整个狼族帝国,我为了让你活下去,才向他提议囚禁你。但没想到,你会因此受了这么多苦,是我对不起你。”
邱珩的表情逐渐凝固,一双乌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她。
莫筱玥抽泣了两下,接着委屈道:“其实从始至终,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时常会想,如果我们能回到小时候,在护城河边嬉笑玩闹,那该多好……”
听到莫筱玥提小时候,邱珩的瞳孔地震,猛得握住她的肩膀,声音激动到颤抖:“你刚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护城河的?”
邱珩以为那只是他做的一场梦,哪怕中途怀疑过莫筱玥就是梦境中的女孩,也从来不敢相信莫筱玥拥有梦境中女孩的记忆。
但莫筱玥刚刚明确的提到了“小时候”,提到了“护城河”,这些都是他不曾对人提起过的,莫筱玥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她和他做着同样的梦?
他惊讶的反应在莫筱玥的意料之中。
夜笼浔塘,薄云半掩弯月,星光疏落遥阔。
古镇两岸灯笼四张,柔暖的橙红灯光入了河水,梦幻而艳丽。白日的古时造景没撤去,商业与情怀在这方石板路交织。
简易用过晚餐,黎扬和邱珩在古街踱逛消食。
邱珩的话暗意不明,黎扬思绪却清明,气他总是语道一半,像告知一个文文莫莫的答案却要他反推题干。带了心事,便不怎么同他搭话。
还是那条巷子,两人游浸在朦胧的光晕里,因走得磨缓,像没有尽头。
邱珩离他不远不近,和他无目标又有情绪的步速一致,他快他也快,他慢他也慢。
偶尔黎扬故意朝他做一个狠狠的鬼脸,总对上他从容淡笑的神情,像看一个胡闹的小孩。
拳头打在棉花上,左右也撬不开他严防死守的嘴,三五次后黎扬败下阵。
他指指前方一家装潢古典的美妆店铺,道:“国风红妆,和游戏里千人千面的捏脸玩法合作,去看看吧。”
两个店员都忙着给入店挑选化妆品的女生试妆,腾不出空招待黎扬,抱歉道:“小姐我们一会就来。”
黎扬不介意地摆摆手,表示自己看就好。
一天下来,从褚秀芳到月老,再到现在的店员,所有人都把他们当作一对,只是他们都明白,服装或动作皆虚假扮演。
或是享受,或是折磨,黎扬眉间微蹙,不愿再听一次次的身份提醒。
正想澄清,邱珩动作比他快,唇贴着他耳朵低道:“下午才三拜,别想否认。”
黎扬神容赧然,“你知道是假的。”
邱珩置若罔闻,抬手为他眉毛添色,佻然笑笑:“什么都做过了,画个眉而已,脸红什么?”
古有张敞画眉,“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邱珩和他的确有“过于画眉”的“私”,却不是“夫妇”。
他比他更擅长游刃暧昧,进退自如,但明明言语调谑,神情和举止却总是认真。
闹市车水马龙,衬他心乱无绪。黎扬余光看看时间,突然握停他手腕,道:“跟我来。”
他把花钿笔和眉笔都买下,让店员送到旅店,刻不容缓地扯着邱珩向下一个地点奔去。
商街的背面是浔塘镇有名的赏花小苑,桃李盛开,溪水缓动。
河渠边已聚集不少玩家,或站或坐在嶙峋巨石上,仿文人墨客曲水流觞,诗酒唱酬的雅兴,以茶代酒,上流放置茶杯,顺流而下,停在谁的面前,谁就取杯饮茶。
茶又名不夜侯,取广结友邻,夜谈到天明之意。
笑谈与碰杯声不绝,花朝节的重头活动才刚刚开始。
黎扬拉着邱珩一路小跑,轻喘气道:“还好赶上了。”
邱珩朝四周看看,他们站在一棵临水繁盛的桃树下,拉灯缠绕树枝,在夜色中盈盈发亮,异常醒目——是模拟游戏里,用以许愿的“三生树”。
邱珩笑他太急,“策划案里看过,景又不会动。”
黎扬顺了气,得意地昂起下巴,“你一会别眨眼。”
所有灯光忽地同时消失,小镇陷入昏暗,人群中齐声发出一阵意外的嘘声,不明状况,攒动后趋于安静。
邱珩亦不清突发的停电,下意识将他手心握紧。
黎扬回牵他,心中兀自默念五秒倒计时。
磅礴悠远的音乐乍然响起,有人指着天空大声喊道:“看那!”
成百上千的孔明灯徐徐升天,灯火缀于染墨的夜幕,镇上的灯也次第复明,多色花灯顺水往来流转,澈净的水面光影随波起伏,恍入幻梦之境。
旁的女孩兴奋地和同伴高叹:“来之前不知道还有这个可以看,这是哪个土豪给他情缘弄的吧!”
黎扬侧眼,偏头对邱珩道:“元旦的千盏灯,你提前让我看的,我都记着,现在还你。”
谁说虚不可化实?不过事在人为。
不比白日昭明,借由蔓延天地的光晕,仍能看清邱珩忪愣神容,和眸底区别于火光的澄亮。
邱珩看了很久,久到大部分火苗消失在天际。
夜风四起,几片淡粉色花瓣扑簌跌落在黎扬的肩膀与头顶。
邱珩回神,面带浅笑,抬手摘去他发间花瓣,揶揄他:“借花献佛。”
花朝节活动方案中有一笔一万的预备费用,黎扬并没有标注明细,邱珩当时答应适度放权,批款时没有过问。
“我没动那笔,一万块钱可做不到。”黎扬指指往来游人手中的点心,为自己说明:“都当免费特供食品经费了,不信事后给你查账。”
他为他的猜测不满撇嘴,“而且,就算是顺水人情,也是非常用心的水好吗。”
邱珩默一会,定眼看他,问:“那情呢?用心吗?”
好像他的回答永远都不重要,邱珩不等他答,只让他别动,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簪子,插入他发髻。
簪子是白玉质地,剔透精巧,几条银质流苏垂下,黎扬稍抬头,流苏碰撞,发出细小而悦耳的响声。
他看不到,仅是摸着,也能感知玉簪分量。
邱珩捏揉他耳朵,看他或是看首饰,点头道:“还不错。”
工作人员作游戏中书生npc的打扮,给玩家发放许愿签牌,“共赏花神灯,同许三生树,永结同心,万事遂愿。”
周围玩家纷纷提笔书写,将签牌挂在桃枝上,邱珩和黎扬两人也接了笔,参与这场虔诚誓愿。
邱珩看他一眼,略略思考便写下内容,黎扬正苦恼,看他写得快,便踮脚直瞟他签面。
“非礼勿视,自己写自己的。”邱珩侧身遮挡,举手将签牌挂在高处,红丝带打结吊着硬纸面,曳然晃动。
“谁要看你的。”黎扬嘁他,笔尾抵着下巴,想了半天,才抿唇写下两句词:“絮影苹香,春在无人处。惟愿君心似我心。”
邱珩目光深远,仰头看向自己挂签牌的位置,神色淡然,嘴角微弯。
黎扬又随手在纸上涂了两个剪影,悄悄走到树的另一面,挂上。
他断然不信这能有多灵验,但仍虔敬地以右手包住虚握的左手,合眼祈愿。
不一会树上挂满心愿签,黎扬瞄到一旁的玩家写着“求今年考试顺利”或是“希望开箱高阶心法爆率up”之类的愿望,不禁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