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枪已经重新装好了弹药,再次瞄准了我。我举起了两只手。
“咔哒。”齿轮嵌合的声音在附近响起,这次我听清楚了,好像是我身上发出来的,我身上有什么东西。
“接下来的问题请思考者个体回答。需要立刻作答,否则我将施加激励性压力。”
“什么?”
“安静。第一个问题:你的全名是什么?”
麻醉枪丝毫没有动摇,他细长、肮脏的手指悬停在录音设备的按钮上。
“哈德里?斯比尔韦泽”我环顾四周寻找出路。躲藏的地方。任何机会。
“很好。下一个问题。你父亲的名字是什么?”
我父亲?我不知道我——等等,不对,我的确有父亲。我在他病情加重的时候照顾过他。他名叫……他名叫……
“抓紧时间。回答问题!”缠着绷带的人用命令的口吻说。
“阿尔冯!阿尔冯?斯比尔韦泽!”我说话的口吻不知为何显得很放松。很绝望。
“哼。再快点。你住在哪?你从事什么职业?我们在学院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说我叫什么?”
“这!我住在这——不对,等等。我……我不住……四五幺!污水坑巷四五幺房间!职业?我……我是赌场打手?我记不……记不清了。太久以前了!”我在流汗,无奈地摇摇头。全乱套了。
咔哒
“悲哀。太浪费了。退化成了某种不可分的人格,污染了原始心智的纯粹。不适合进行进一步探索。”他喃喃自语,然后扭转脚跟,打算走开。
我感到两张脸上表情扭曲,都戴上了纯粹狂怒的面具。
他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用炼金火焰点了我的房子——我还记得那天的大火。他利用了我寻找解药的希望。
现在,他要付出代价!
我距离他四步远。现在只剩两步。他突然原地转身,朝我脚下扔了一瓶药。我勉强又迈出一步,随后发现我的靴子被牢牢粘在地面。我只差两个指节的长度就能抓到他,结果却只是抓了个空。
“思考者思考到头了吧,”他说,“我真的是太乐观了。我能感知到还有更强更深层次的畸变生物躲藏在这城市。以后肯定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后退一大步,转身沿着一条小道走去。那条路是利文狭巷——我记得很清楚。
他从视线消失的同时,我立刻弯腰解开鞋带,把靴子撑到能掏出脚的程度。我奋力一跃,赤脚追在他身后,进入了狭巷。
巷子里很黑,但我的听觉已经变敏锐了。我能听到他在第一个拐角的尽头,依然念叨着实验对象和来源。
这里臭气熏天,我尽量不去想脚下踩到了什么,小心躲开窄沟和住户门口的木板。当我来到拐角处,他已经走到下一段巷子的中间,在昏暗的灯光和烟雾中依稀可见。我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截断掉的管子当作武器,站直身体的同时感到一股热血上头。
他不见了。
不可能!
我向前大步慢跑,检查沿路的门。空气混浊,我想用肩上的窗帘掩盖我的咳嗽,但我只能捂住一张嘴。我有点头晕,转身望向身后。迷雾笼罩——不知哪来的雾。
他正在放出某种毒气!我把窗帘缠在一张嘴前,把另一张嘴埋在肩膀上,试图尽可能减少呼吸。这是陷阱。
我试图走回家的方向——但刚刚的那个转角似乎变得遥远了许多。我一定要回去。我开始奔跑,但一扇门突然打开了——红色的,金属的,还带着尖刺,直接打在我脸上。
我摔倒了。
我的手脚,感觉全都变得异常沉重。异常沉重。我觉得我自身的重量要把我的脊柱压断了,但现在就连呼吸都很难。
我要死了。
那个缠着绷带的人低头看着我。我的两张脸上留着眼泪,仰视这个即将杀死我的人,然后我想起来了。
“辛吉德。你说你是辛——辛吉德教授。”
我的声音失去了协调,在我临终的时刻,我又成为孤独的一人。
撕心裂肺的孤独。
辛吉德上前,用手术刀打开了我插满了各种金属管道的胸膛,在里面一堆说不清是脏器还是别的什么里疯狂地摸索,试图翻找什么。
找解药?找良心?
原来是他的录音装置。
“咔哒。”熟悉的声音响起,这次与以往不同,更有力,也更清晰,原来一直听到的动静是他手里抓着的这个小玩意。
他将那个机械齿轮外露的东西抓在手里,附下身观察我。
“哦,干得好,四号思考者。这意味着你……没错……你比二号思考者回答出的问题还多!你帮大忙了。”
他关闭了录音装置。
“咔哒。”
那是我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