篁竹馆背靠一片伶仃的竹林,高低错杂,萋萋绿枝旁逸,离离叶片偶然相触,难得一耳簌簌声。
内室与竹林用露台相连,露台上摆了一只竹编制的小几并竹凳三五个。
借着如霜的寒月,和着琅玕瘦影,打开了锦盒。
寝衣上放了一方用雪蝉丝织得纤薄的绢,云底色上细致地绣了一枝短竹,擢擢姿态,幽幽滴翠。
触手生辉,一行滚金小字浮入凄薄的月色,“叶落根偏固,心虚节更高。愿君学琅玕,慎勿做春桃。”
“春桃”,他喃喃着,伸出手来,那几行字,忽而化作金粉,散入霜寒。散尽之时,他终于露出笑容来,那浅浅的一弯,莫不是天上虹。
穗禾这般苦心,在他看来,和人间话本中那苦口婆心劝诫夫君向上的小娘子也差不多了。不会爱,又何妨,你的眼里心里只装下一个我,允我年年月月日日地爱你,一生乐事长少,为留住,便是风雨兼程,也能甘之如饴。
寝衣用的料子是墨霄,织女们把衣料织得十分细密,又足够软滑,做寝衣再合适不过。只是,他的寝衣向来以浅色系为主,黑色这般厚重的,还是头一回。
衣领处,用不算光耀但也显贵气的青彤线在衣领勾勒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祥云花样,那云的云尾实在饱满,朵朵有飞逸之感。
他覆手细摩,她的一针一线,都让他心瓣舒展,镌刻心头的,是一遍又一遍的“穗禾”。昨夜沉疴,沉昏之间,他知道,她就坐在他的床头。隐约中,他也曾听到她挥剪裂帛之声,听到丝线穿透衣料的扑簌声,也曾感到感到她把衣料铺在他身上,闻到她身上冷冷的梅香,这殿内的每一寸莹光,都记住了她缝衣制裳时的温柔眉眼,都为他,如何教人不人暖了心肺,如何教人放得开手去。
捏诀摇身,新衣换了旧裳,无一处不服贴。信手化出流光镜,镜中人清俊难当,尤其那一双涌动着无限心事与情意的眼,似乎穿透镜面,不知看到了何处去。
时间如弹指,轻易地就过了五六日。
因着布星的差使,以及伤也差不多了,不再需要洛霖每日用灵力修复他的神脉,在这儿住着,总归是说不通,也怕给洛湘府以及穗禾招来闲话,尽管,他爱这里的流云缱绻,浮生慢悠,爱这家的女儿。
回天宫那日,他特地起了个大早,他走出门,正巧她也出门。
她要回翼渺洲去,他是知道的。这些日子,她忧心他的伤势,因而每日在翼渺洲与洛湘府之间辗转,只是她总是夜间来,清晨走,遥遥见一面,也难以说上句话。
他启唇,还未发出声音,一双喜鹊扑腾着翅膀跳上枝头,“喳喳”叫着,他的话,也许是一句简单的问候,就这般被隐没了。
她穿了一身绛紫,很挑人,不过她却穿得十分的高贵,衬得她越发白皙,气质越发冷冽。玉颈微动,她把美目移到了那喜鹊身上,眉微挑。
他也跟着看了过去,听得她说,“我真不喜欢这鸟儿,聒噪,你觉得呢?”她偏头来看他,眼中并无什么讨厌的模样。
他知道,她定是明了他的尴尬,故意这般,化解他的难堪。
“在天愿做比翼鸟,这喜鹊虽喧闹,但也并非全无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