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仪凑近了一步说道:“我都瞧见了,幸得张豺刑场当机立断,才没然那石宝那小子侥幸逃生,此中恩情,妾感激不尽。”
张豺却是也颇有一番说辞,“刘昭仪这是哪里的话,老臣与刘昭仪相识多年,如今陛下春秋不永,神器当移,那石世也颇有仁孝之心,老臣以为当立。”
“吼,吼”刘昭仪掩面而笑道,“张将军果是有心,臣妾多谢了。”
“咳咳”里面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随即石世匆忙跑出去,却瞧见张豺,忙行礼。转身对刘昭仪说道:“母亲,陛下找您进去。”
刘昭仪随即于侍女进入内室。石世和张豺在外面等候。
只不多一会儿,里面传来了训斥之声,隐约听闻,“不得干政”云云。只见刘昭仪匆匆出来,面色不快,对女官说道:“陛下传旨,请李农、张举、张豺三人一起榻前跪迎诏旨。”
“是。”女官转身便往殿外而去。
张豺见刘昭仪面有不悦之色忙上前小声问道:“陛下传旨也是常理,刘昭仪何故不悦。”
刘昭仪只看了一眼石世,这孩子却是恭敬,惦记着父皇的病情,叹一口气说道:“我不是怕夜长梦多吗,便多说来了几句,张豺素有忠心,陛下可托付与他。”
“果是妇人之见。”张豺却是大急,慌忙之下拉住刘昭仪的衣襟,“少不忍则乱大谋,不宜操之过急。”
“张将军?”
忽旁边有一声音传来,只见旁边的石世此时盯着他俩。石世虽年方十岁,然今岁诸事庞杂,这十岁的孩童早就不同以往。
张豺慌忙放手,慌乱跪道:“臣一时失态,臣谢罪。”
刘昭仪也忙道:“世儿,张将军也是无心之过。”
“母亲,若无张豺,我是不是真的不能立为太子了。”石世盯着他母亲问道。
“哦,你这孩子,说哪里的话,”刘昭仪对着石世说道,“母亲不喜欢你这样说话,陛下甚为喜欢你,张将军不过是顺势谏言。”
石世只看着张豺许久,忽缓缓行礼道:“母亲虽有此说,然本公子拜托张将军了。”
此时城外东南角,东明观,李农受石闵之托,前去探望石韫却是无恙。
这时大公子匆匆前来,见到父亲只下马,忙上前道:“宫中来人传谕了,命父亲速速入宫面圣。”
李农只收紧他瘦削的额头,眼睛更深邃了,问道:“还有谁?”
“太尉张举也一同进宫。”
“儿,此事关系重大,我李家一家荣辱皆系于此了,从今天起,汝等要小心行事。”李农扶住大公子的肩头。
大公子凑近前去,言道:“儿听说了,前一日石虎观刑场突发恶疾,今日急召,恐有大事相托。莫非……”,只在父亲的手掌上写下“立太子”。父子二人齐齐点头。
李农笑道:“到弟是长子,比你三弟强多了,我李氏阖族交给你当是无虞。不错,为父也觉得当为此事。”
大公子小声言道:“父亲,当立者乃燕王石斌,年岁已长,久悉政务,当为太子不二人选。”
“为赵国计,吾当切谏。”说完对旁边的马夫说道,“备马。”李农只一个箭步,飞登上马匹,只见其刚要扬鞭。
“且慢!”大公子挡住了李农的去路。
“父亲,国之储君岂是我等外臣所能置喙,父亲只要能顺上意即可,岂能有己见。”
李农只引马匹踱步,没有下来的意思,说道:“若我欲结党营私,当年我大赵五路伐晋,吾与石鉴、石闵各领军而行,幸得石闵从旁协助,得沔南之胜。我当谏言立石鉴、石闵,但燕王石斌乃长子,自古长幼有序,嫡庶有别,岂能因爱乱立。”
大公子忙擒住父亲坐骑的马络头,说道:“如今陛下昏聩,被张豺蒙蔽,父亲还是不要谏言的好。”
“走,让开。”李农只一扬鞭,“驾……”直往邺城而去了。
迅即李农、张举、张豺皆在金华殿外待召。
刘昭仪从内室中出来,向众人言道:“陛下有请。”
三人鱼贯入赵皇寝殿,只见杨环扶起石虎,上身依靠在榻上,双脚垂地,几欲起身却还是力难支。
见此李农忙道:“陛下千万保重千金之躯,吾等跪迎听旨亦可。”
石虎费力的举手,示意旁边的内侍,“诸卿乃国之重臣,岂可轻慢了,来人啊,各赐三人胡床,我君臣四人坐而相谈。”
众人皆在石虎的身旁坐定,石虎此时上身撑住,言道:“今邺宫华林苑已成,加之前年太武殿也已落成。我邺城已复昔日魏武之荣耀。朕欲于明年正月继皇帝位。”
张举略一沉思吟唱道:“‘飞陛方辇而径西,三台列峙以峥嵘。……周轩中天,丹墀临猋,增构峨峨,清尘彯彯。……八极可围于寸眸,万物可齐于一朝。’昔晋人左思《魏都赋》盛赞邺宫之盛景。然晋室政事不修,邺城毁于战乱,幸得陛下肇极四海,想不到使臣得以复见。如今中原已平,只江南一隅未定,论功业陛下只追魏武,然陛下出生寒微比之赘阉遗丑之曹操,天王更是人杰。”
“张太尉所言甚是,魏武终其一生只称魏王,何也?然其困于早年汉室之臣名分也。今晋室衰微,天命已移。”石虎只看向众人,却见此三人皆认真倾听。石虎清了清嗓子说道,“朕想此事已多日,若此时再不加帝号恐遭天下人耻笑,虽早年朕说过‘皇帝之号非敢所闻,且可称居摄赵天王,’然如今晋室暗弱,朕意欲明年正月继皇帝位。”
张豺立马起身脸上堆笑,只道:“陛下早就该如此了,我大赵之主就是皇帝,先帝因四海未靖,乃创天王之号,古未有也,颇为变扭。我赵国之主就是堂堂皇帝。”
张举见张豺如此作派,心下明了,陛下早有此意,只是早前不便明说,如今圣体不豫,便不再迟疑,欲一了心愿,便也起身贺道:“陛下之功业配得上皇帝尊号,臣附议。”
“李司空?”石虎看着旁边一旁沉默的李农。
“陛下。”听闻石虎召唤,李农慌忙起身。
“汝意如何?”石虎问道。
李农小心翼翼说出了心中的忧虑,“臣在想,河西张氏,辽东慕容皆奉晋室正朔,今若我率先称帝,是否……”
张豺又斜视他,讽刺道:“李司空危言耸听了吧,晋室如今孤儿寡母当政,外有权臣桓温,内有会稽王司马昱,政事衰微如此,当是我赵国称帝之良机。到时那河西张氏,辽东慕容还赶不及的改换门庭奉我赵国为尊。”
张豺对自己这番说辞颇为自负,想赵国之强,当在列国之中独占鳌头,石虎本有称帝之意。如此张豺自有劝谏之功,当在辅臣中地位更进一步。
张豺正说着,只见李农起身,跪伏在石虎跟前,腰间的山苍玉撞击在-净如洗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陛下,切莫取虚名而得实祸,岂不闻,齐湣王之东帝故事。”
张豺只起身,在李农身前怒斥道:“李司空,陛下英明神武,岂是晋室幼主所能比,我大赵军队南下,收拾晋室当易如草芥。”
石虎只摆摆手道:“张将军,稍安勿躁,李司空随朕征战多年,确是忠心,汝退下。”
张豺忿忿不平,归位坐下。
石虎摆手,示意李农坐下,问道:“李司空,此时暂且按下不表。朕还有一问,国之兴衰在储君,卿意立何人为太子当合适?”
李农刚坐下的身子,又立里起来言道:“燕公石斌有武略,彭城公石遵有文德,惟陛下之择,臣当奉行。”
石虎闻听倒也不急,回道:“卿言倒是颇为中肯。”
张豺闻听大急道:“燕公母亲贱,又曾经犯有过错;彭城公石遵母亲也是前废太子之母,若今立之,臣恐还是对陛下怀有怨恨,陛下宜审思之。”
李农怒斥道:“陛下登基以来,石斌平关中之乱,于国有大功,石遵文治璀璨,百官信服,此二子者陛下果择一人而立之,则上应天命,下顺人心,望陛下纳之。”
张豺也不示弱,只向陛下劝谏道:“陛下之前立太子,皆因其母出于倡贱,故祸乱不止,今若要立,当择母贵子孝者立之。”
张豺回头看向张举和李农二人,向前一步说道:“陛下,宜立石世。”
李农大急道:“陛下,石世年幼,母弱子壮,不可啊。”
这时旁边沉默的张举上前言道:“石世亲贤恭顺,颇有贤主之风,臣附议。”
“张太尉,你?”李农不竟大惊。
却见张太尉,眼睛盯着李农,眼睛瞟向旁边帷幔下,却是有一个裙摆露出,不便多想,此时该是刘后也在旁偷听。李农看向石虎背后的屏风却好似有人影绰绰,私有埋伏。心中已是明白,石虎心意已决,召辅臣前来只是试探心迹。若今日对石世有二心,那迈出宫门一刻便有性命之虞。
“臣,不解圣意,臣赎罪。”李农伏身谢罪。
石虎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容。
石虎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汝等三人皆是此心,朕心甚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