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人都变了脸。
苏来时和陆晓齐都知道,他口中的“亭舟”,正是陆亭舟,陆晓齐的父亲。
陆亭舟本名陆字芳,亭舟是他的表字;陆家行事老派,以字润德,认为水善万物,表字都与水相关,就连放浪形骸的陆晓齐,也有个其父早已拟好的表字“星河”。但表字这种东西,现代根本用不到,只会告诉关系亲近的人,想来李老头跟陆字芳的关系,真的不错。
而李涣是觉得他父亲又说胡话了,这时却见他父亲转头对他说:“儿子,愣着干嘛,请客人去客厅啊,这位小兄弟,是跟着亭舟来的吧?”
他所指,正是苏来时。而李涣听他改口,叫自己儿子,喜形于色。
陆晓齐先是愣住,后反应过来赶紧问道:“老李,我记挂你,来看看你,咱们多久没见了?”
李老头 一边热情地将他往客厅引,一边懊恼嘟囔:“家里怎么卫生也不打扫了,大琴带着我亲亲圆圆去哪了……”
他突然想起来了,突然停住脚步,眼神冷下来:“大琴,大琴走了……我怎么给忘了,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儿子……我们不是搬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月光洒进来,映照几个人的影子站在安静的薄薄灰尘里,整齐空荡的客厅没有一丝烟火气,是有些诡异。
李涣很是激动,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爸,是我的朋友,他们想来看看这里,也想看看你,就把你接来了。说这样触景生情,你就会想起来很多事情,果然有作用了!”
李老头反应倒快:“胡说,我什么时候生病了?就是你忙,不来看我,把我憋坏了!还是我的朋友靠谱,比儿子好!亭舟……”
他想起亭舟,一转身看见陆晓齐的脸,又疑惑起来:“你真的是亭舟嘛?亭舟怎么算也比我小不了几岁,你是?……”
陆晓齐宽松一笑:“老爷子,我确实不是你口中的亭舟,我是他的儿子。陆晓齐。”
李涣讶异,他看看自己父亲又看看陆晓齐,没想到陆晓齐跟他们家真的有渊源。
陆晓齐近一步说道:“难得伯父还记挂家父,晚辈很想听听你们的旧事,还有一人,黄福这个人,伯父您还有印象吗?”
老人皱眉深思,陆晓齐估计他暂时还回想不起太多,心想来日方长,正准备放弃时,老人打手势叫他等等:“黄福?黄明吧!还真的就在这房子里,你今儿算是来巧了,等着,等着别走啊。”
几个人半信半疑,看着老人家走进厢房,不多时,拿了一本相册出来,坐在沙发上翻起来。
李涣推开电闸,打开电灯,几个人便凑过去一起看。
老爷子停下来,抽出一张相片,放在了茶几上。
陆晓齐仔细看那张照片,苏来时惊声叫出来:“你看,真有你爹!跟你长得真像、真年轻哎,最边上低头不敢看镜头这是黄福!这杀千刀的!哎前面第一排就是李伯父啊,这笑容跟现在也没变化嘛!”
这是一张年份已久的黑白照片,虽然得到很好的保护,但因为当时技术的问题,如今依旧是发黄的,裁剪了古早味道的花边,包围了那一刻的记忆。
照片的背景像是一处园林之中,一群人分成两排,站在竹林前合影,两边的花坛里,尽是盛开的鸢尾花,虽然这张照片只黑白两色,却能看出当天的天气晴朗,人们笑容灿烂,花朵娇娆,满庭芬芳。
好一个人间四月天。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陆晓齐不禁轻轻问道。照片中,除了苏来时提到的人,其余的,他当真是一个也不认识,毫无头绪。
老爷子也好像陷入到回忆之中:“很早了,1975年,我记得很清楚,是知青们上山下乡那一年,有一对年轻的夫妇在乡下收了点东西,发现了奇怪的一块石头,就带回来,我们一起参加了这个所谓的鸢尾盛宴,大家凑钱一起吃吃喝喝,细细欣赏那块石头,其实当时只图聚众一乐,后来听说那块石头切开也没什么,也不过是块磁石。”
陆晓齐心想,1975年,那时他还没有出生,黄福就已经出现在他们周围,不知道骗过害过几个人,如今折在了自己手里,算是报应不爽。
与此同时,老爷子也突然想起来:“儿子,我是不是糊涂了,我怎么好像记得,我在街上看见了黄明,跟照片上一模一样,还是那么年轻……后来,他来找我,说是黄家的后人黄福,还给我送来这块玉,说是千年古玉,非常珍贵啊。”
陆晓齐还没开口,李涣连忙点头:“正是呢,他最近离开这里了,叮嘱你要好好养生,以后得空再来看你。那玉还在呢,你看看,好生戴着,也是别人一番心意。
老爷子又皱眉,像是被搞糊涂了。李涣面上浮现出担心的神色。
凉风吹进来,还是苏来时提议天色不早了,更深露重,既然已经来看望过,今天不如就回去。过些日子再来叙旧,也不耽误。
陆晓齐心中迫切,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听了苏来时一番尊老爱幼的话,也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便点点头,约定说不如今天早点回去歇息,改日再叙不迟。
当下几个人各自激动,表面上和和气气地道别,李涣恭恭敬敬将二人送出院门,替他们叫了车并提前付了车款。
身后客厅,深思的老人面前,茶几上的照片被夜风抬起,轻轻翻了个身,重新跌在灰尘上,皎洁月光下一行清晰小字:
“陆星河摄于1975年4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