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的残肢,手脚,血肉,东一块西一块,几乎布满了视线的每一个角落。
尸体的碎块浸泡在半干涸的血浆里,散发出市场猪肉摊一样的肉腥味,挥之不去。
我分明瞧见大宝二宝的头颅被任意丢弃在西屋门框边上,稚嫩的脸颊都被啃去了大半,一只眼球圆睁着,像是死前看见了什么恐怖无比的东西。
而张丙志,应该是破门的最后一刻还死守在门边,所以我还能从一些碎肉上附着的衣服碎片上判断是他,但是从形态上已经无法判断到底那些肉块属于这个一家之主了。
因为我也瞧见了村长贾国邦的皮鞋,挂在一只血呼啦的脚上,这只脚从脚腕处被硬生生扯断,随意挂在水缸缸沿上。而属于他身体的部分,已经和满地肉块混杂在了一起,难分彼此了。
这场面,让我无端想起说书先生嘴里的炼狱。
据说地狱有十八层,地狱之下便是炼狱,有那生前罪无可赦的极恶之人,便会在死后被丢进炼狱受苦,肉身肢解,酷刑加身,惨不忍睹。
眼前景象,堪比人间炼狱。
我夺门而出,扶着门框狂吐。
高老道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兴许是这场面太悲惨太凝重了,以至于他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终也只是无声地长叹了一声。
“是活尸干的?”我吐得翻江倒海,最后连黄水都吐干净了,满嘴都是胆汁的苦味儿,这才虚弱地扭头去问高老道。
其实我心里是明白的,连村长都死在了这里,而且死状这么悲惨,只有活尸能干得出来,但是我还是心存幻想,宁愿相信这是我中了尸毒出现的幻觉。
可惜高老道打破了这个幻想。
“全村只有一个活口,不过……也并非是个好事。”
他说完,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朝我面前递了递。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就是一愣。
高老道怀里的是一个小被子裹成的襁褓,是农村常见的小花被,上头血迹斑斓,可能血迹的时间有点久了,呈现出黯淡的锈红色。
襁褓里的孩子小小一个,头上的胎毛灰白,发红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青色胎记,胎记细如发丝,像是一张没有规律的网,将这孩子整个兜在里面。
许是听到了动静,原本沉睡的孩子在我视线瞩目的那一刻,刚好睁开一双灰白瞳子的眼睛,和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是罗婶生出来的那个鬼婴。
四目相对,我忍不住悲从中来。
全村唯一活下来的人,是鬼婴,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我正要说点什么来缓解下情绪,身后的猪圈里突然“咣当”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砖地上一样。
我浑身汗毛倒立,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一个纵身跳到高老道身后,一叠声地问:
“那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