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看着耿耿,此时的她仰着头,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龇着牙要保护自己心目中的那个家,那个已经破碎的家。
“喜不喜欢,和适不适合,是两回事。耿耿,阿姨的性格你很清楚,像她那么要强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都忍受不了你爷爷奶奶看她的那种眼光的,所以她才会在和你爸爸结婚后,还把大量的精力花到工作中去。不是这样,阿姨也不会从一个普通的职员爬到今天市分行的高管职位。”
“和阿姨不一样,叔叔对于工作没有太高的追求,他更喜欢的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种简单生活。不然你们家的亲戚大多都是在金融行业,偏偏只有你爸躲进了一个市委的养老部门,在里面一待就是几十年。”
“阿姨和叔叔要的东西不一样,生活里自然就有了很多摩擦,叔叔觉得阿姨不顾家,整天忙得就把家只是当成了一个睡觉的地方。阿姨觉得叔叔不上进,整天沉迷于花草虫鱼。我们不能否认他们可能心里都是喜欢对方,至少曾经是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但是他俩在一起的生活,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何天叹息道。
他刚搬来这里的时候,耿耿爸妈还没有离婚。
他是亲眼见过耿耿爸妈争吵的样子的,所以他这番话也是有感而发。
何天的话像是一记重拳,打破了耿耿脑海里的屏障,封存在脑海里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客厅里,爸妈的卧室里,厨房里,都出现了爸妈争吵的身影,还有零零星星的骂声。
他们争吵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躲着她,不希望影响到她,但是家里又不大,她半夜醒来的时候,爸妈以为她不在家的时候,她都曾经目睹过,或者听到过。
她不是不记得这些,只是爸妈离婚之后,她潜意识里会让自己去忽略掉这些,只是回忆起爸妈和她在一起的美好片段。
她以为她们以前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以前是,以后也一定会是,但是那都是她以为。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地板上,打湿了地上的尘埃。
一张纸巾覆盖在脸上,轻轻地擦拭掉脸上的泪水,耿耿抬头看着何天。
何天把手中湿透的纸巾丢掉,又重新抽了两张,继续擦着,等耿耿哭够了,不哭的时候,才停下来看着她道:“耿耿,我知道刚才说的那番话,也许对你来说会有点残忍。但是人要先学会接受现实,才能够面对现实。叔叔和阿姨离婚之后,不也都各自过得挺好的吗?而且他们也没有忽略你,不是吗?你长大了,要明白叔叔和阿姨都有追求自己幸福,追求自己人生的权利,他们爱着你,但是我们不能以爱的名义,去束缚住爱我们的人。”
耿耿抿着嘴,弱弱地说道:“我没有想要束缚他们的意思,我只是....”
何天接着她的话道:“我明白,你只是希望叔叔阿姨可以重新在一起,你觉得你们在一起会是很幸福的一家。你的出发点是没有错的,作为子女,希望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也是合情合理的。你没有错,叔叔阿姨也没有错,大家都只是做出了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何天伸出右手在耿耿的头顶比划着,“耿耿,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只有一米出头,但是现在你都长这么高了。长大了呀。小的时候我们都是任性自私地接受父母给的爱,现在长大了,我们也应该给父母回馈,用让他们快乐的方式去爱他们。”
这个也是何天这几年的心得。
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这具身体的父母还健在人世,但是他已经不再是原本的那个小孩。
他和父母而言,在起初的他看来,更多是血脉上的相连,灵魂意志上并无关联。
所以在他搬来这里和爷爷住的前两年,他几乎都没有表示过对父母的挂念,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盼着父母的电话,算着父母回来的日子。
逢年过节重逢的时候,他也只是表现得很有礼貌,很懂事,讲礼貌、懂事是褒义词,但是太过了,就显得疏远了。
他对此,浑然不觉。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听到父母和爷爷的聊天,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对于这具身体的父母来说,就是一种伤害。
诚然,何天的父母很忙很忙,忙到没有太多时间花费在他的身上,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们不爱他。
在物质方面,他们会给何天他们能给的最好的。
在精神方面,他们对于何天说的话总是会记在心上,哪怕很忙,也会记得何天的生日,给他送的礼物也多是自己精心制作或者挑选的,而不是随意敷衍。
他们做得或许不够,但是他们在尽可能做得多,在维持自己生活的前提下。
但是相比之下,何天却没有让他们感觉到多少来自孩子的爱和依赖。
有的只是疏远和澹漠,这些只会让他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