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结了,坟墓般的气氛笼罩着第七方面军司令部。设施齐备的会议厅里,除了暖气包发出的“滋滋”声,和偶尔响起的呷茶声,几乎听不到任何放肆的声音。摊着大地图的会议桌前,坐着新六军和绥靖九师的二十余个将校军官,军官们的脸都冲着桌首的龙国康总司令。
龙国康镇定自若,没把任何感情色彩表露在脸面上。他让下属们坐着,自己偏巍巍然立着,肩上披着皮大氅,俨然一尊塑像。
外面冰天雪地,会议厅里却暖和得近乎燥热,有几个军官悄悄解了棉衣的扣子,敞开了怀。
龙国康手按桌沿站了一会儿,似乎感到了屋子里的沉寂,扬了扬宽下巴说了句:
“喝茶嘛!”
第七方面军副总司令兼新六军军长米传贤率先捧起了杯子,唏唏嘘嘘地喝,众军官也随之捧杯唏嘘起来。一时间,会议厅竟因着一道热情的命令,有了些热烈的气氛。
龙国康于难得的热烈中甩了大氅,在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了,对副总司令米传贤道:
“把独立旅的情况说一下吧,绥九师的凌师长他们可能还不知道。”
米传贤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诸位,情况是这样的:黄少雄的独立旅背着龙总司令图谋不轨,他们计划在今天上午龙总司令和川本旅团长巡视四林绥靖区时,在四林镇独立旅旅部扣押龙总司令和川本少将,挟持龙总司令宣布七方面军起义,向重庆反正。万幸的是,川本少将及时得知了这一情报,通知龙总司令取消了巡视计划。黄少雄机密败露,铤而走险,于昨夜十二时许,仓促率驻扎四林镇的旅部和864团西下柳河,脱离我七方面军。该独立旅所辖另两个团,因驻扎地距旅部太远,行动不便,又突然和其旅部失去联系,未敢妄动……”
龙国康摆摆手,米传贤识趣地住了口。
龙国康缓缓站立起来,两眼紧盯着绥九师少将师长凌福荫,话却是对着会议桌两旁的众人说的:
“我没想到黄旅长会如此负我!在这种时候如此负我!这独立旅旅长,不是我龙某逼他当的,是他自己要当的。对此,凌师长清楚,你们在坐诸位也清楚。三十年八月,黄少雄和凌师长被日本人逼得走投无路,奔我来了。我收下了他们,放了饷,给了枪。凌师长,您掏心说,大哥我对得起你们吧?”
凌福荫师长站起立正:
“龙大哥对我们归顺的弟兄恩重如山,这……这是没话说的,黄少雄的事,兄弟一无所知……”
龙国康挥挥手,示意凌福荫坐下。
凌福荫不坐,恳切地望着龙国康:
“总座,兄弟指天发誓,独立旅的事兄弟不知道,如果知道……”
龙国康点点头:
“你坐下。”
凌福荫坐下了。
龙国康继续说:
“你要走也行,我龙某人不会拦你。时下日本人行情看跌,怕南京靠不住,改投重庆蒋委员长,也有情可原嘛!你给我打声招呼,好说好散,我送盘缠,摆酒给你送行嘛!黄旅长偏连招呼都不打,还要劫持我和川本少将,过份了嘛!这我就不能不打了!你不仁,岂能怪我不义?!”
“龙大哥说的是!对这种不讲情义的家伙,只有打他个龟儿子!”
124师师长付西海率先表态,大骂黄少雄。
在座的军官大都随着骂,都说早就看出黄少雄不是玩艺,吃在锅里屙在锅里。只有凌福荫师长闷闷坐着,没吭声。
龙国康扁平的脸上有了些笑意,重又坐下来,点着大烟斗,缓缓吸着,让副总司令米传贤继续介绍情况。
米传贤制止了众人的议论,指着桌上的大地图道:
“龙总司令已于昨夜事发后,将新六军旅从白蒲、旧县调往柳河,拟南北夹击,将窜入柳河的黄少雄部叛军歼灭。川本旅团也已在河南布防,准备击溃可能前来接应黄部的重庆李汉铭军。布置万无一失,柳河河面的封冰已被炸碎,有可能渡河的地段都被炸碎了。就是有少部分人过了河,也依然逃不脱川本旅团的歼击。但,龙总司令的要求是:不使一名叛军越过柳河!”
龙国康冲着众部属,扬了扬手中的大烟斗:
“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想让日本人少插手咱的事!”
“这……这么说,独立旅要葬送在咱自己手里?”
凌福荫师长痴痴地问。
“这没办法!龙总司令认为,如果我们不自己解决独立旅,而是让日本人来解决,事情会更糟。其一,必将增加日本人的疑虑;其二,也会让日本人小瞧我们:三,四万人的一个方面军,连一帮叛匪都对付不了,还有啥实力可言?况且,叛乱的情报也是日本人得到的,龙总司令事先没听到任何风声,这本身就很难向川本少将和郸城的高岛司令官说清楚了……”
凌福荫打断米传贤的话头,对龙国康道:
“总座,兄弟的意思是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啥误会?日本人的情报是不是有诈?大哥您知道,黄旅长往日当游击司令时,打日本人打得挺狠……”
龙国康把烟斗往桌案上狠狠一敲,沉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