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宁负知道此刻也许就有一颗搭载着天基动能武器的卫星正对准自己,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
“如果当初在发射时拦截那就好了。”宁负说。
“他们的未来号飘在公海上,大国之间有很重的戒心,往公海打导弹这种事风险太大,没人敢。”
“那些东西足够毁灭世界了,孰重孰轻?”
“战争也可以,其实他们并不短视,只不过太精明了。管了,可能会引发战争,毁灭世界,不管,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来,也是毁灭世界,但是,管了的话,就是谁管谁背锅。没人愿意白白背锅。”
宁负从江依的话里听出了掩饰不住的失望。
“有没有可能袭击未来号,毁了控制中心?”宁负试探着问到。
“一般来说,这种控制中心,或者卫星,都有一定的应急措施,就像布格利诺一样,我们大概率会失败。”
深深的绝望也在宁负心底蔓延开来,其实宁负知道,如果江依知道解决的方案,就会直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比如,“去太平洋把船炸了”抑或“驾驶空天飞机把卫星揍下来”,但是江依什么都没说。宁负每次下意识地想问“怎么办”时,都强行把这三个字吞了回去,他不想表现地像个失去老鸟庇护的雏儿。
宁负苦笑了一下,看来真的没错,人们总是在为本就不属于自己的尊严争得头破血流。现在他是真的没辙了,没有问出“怎么办”是给自己留最后一点体面。
“先睡觉吧,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来找你。”宁负知道再聊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虽然没什么困意,但他真得很累了。
清晨,雨还没停,反而越来越大。宁负开着白色的三菱EVO行驶在盘曲的山路上。雨滴落在车顶,就像豆粒掉在铁皮上。
他在观景台停下车,再拐过两个山弯就到江依的别墅了。远山的轮廓愈发朦胧,挡风玻璃上的水像瀑布一般,雨刷器已经开到了最大,依旧无能为力,在水中拼命滑动,却刮不出一片清晰的视野。
宁负把车窗打开一条缝,点燃皱皱巴巴的香烟,他有段时间没有吸烟了,这包烟不知道什么落在车里的,还好烟盒里塞着打火机。
打开微信,翻看朋友圈。昨晚,有人在夜店嗨到凌晨,录像里都是俊男靓女;也有人在酒吧买醉,照片上是一桌酒瓶;有人在学习,练习册上都是一字一画的笔记;也有人在追剧,截屏定格心动的每帧;有人收到了最新的VR设备,赞不绝口;也有人见到了异地的爱人,配图是玫瑰和酒店浴巾。清晨,妈妈去了河边晨练,照片中的长长河堤与记忆中的分毫不差,那边应该是个晴天。
最近和家里也很少联系,爸爸妈妈很少再关心自己的学业了,当初学理科也是情非所愿,但是爸爸妈妈总觉得理科好就业,将来可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宁负之前不理解稳定工作的重要性,在教辅机构兼职的时候他才深有体会。
不当家的确不知柴米油盐贵,还好遇见了江依。其实遇不遇见江依结果都是一样,因为之前那个时代的的确确结束了,生活成本变低,人们不需要再做一些自己并不愿意去做的事情来创造所谓的价值,价值,可以由自我确立了。爸爸妈妈也不再盯着宁负的学业,反而开始鼓励他放手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人应该是有追求的。
社会风气在不经意间就全变了,这让宁负唏嘘不已。
不再有内卷,不再有生存压力,不再有恶性竞争。科技发展、文明进步,最终的目的无非是让每个人的权利得到更加充分的保障,每个人选择的权利,表达的权利,拒绝的权利......如若不然,人只要一日三餐便可以活下来,进步与否其实无所谓。
遇见江依与否,这个社会都会在江依的影响下这样改变,也许自己依旧会开上三菱EVO,只不过迟一点。遇见江依与否,阿列夫的天基动能武器都会成功部署,世界毁灭近在在咫尺。
宁负翻看朋友圈,想必现实世界也一样歌舞升平,没人知道整个世界危在旦夕。救他们?宁负想都不敢想,宁负更关心的是自己应该如何活下来。
就算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有落在自己头上,只凭和江依的关系,他也一定在阿列夫的必杀名单上。而自己甚至还要保护江依,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遇见江依之初,宁负犹豫过要不要接受她的邀请,本以为只是小打小闹,他当初怎么也没想到,江依说的拯救世界没开玩笑。他的确担心因为江依的事惹上麻烦,甚至搭上性命,但是现在,天基动能武器已经高悬在上,横竖都没有好日子过,再大麻烦,哪怕搭上性命,也都无所谓了。
宁负把烟头扔进雨中,风有些冷,他关上了车窗,只听见一泼又一泼的雨声。树随着风猛烈摇摆,林海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蹂躏,惊起一波又一波压抑的怒浪。
心中的杂念此时被涤荡干净,宁负不是在走廊里蜷缩着身躯等待家长来接的无助小孩,如果有力气,那就一拳打回,如果手脚折断,遍体鳞伤,那也要把所有不甘都喊出来,他必须做出回应。
踩下离合拧动钥匙,EVO重新点火,倒出观景台,箭一般向江依的别墅驶去。
宁负再次见到江依,她还是穿着昨天那件黑色小西装,侧开叉鱼尾裙,踩着一双细带凉鞋。宁负很少见她两天穿同一套衣服,甚至她从来就没有穿过同一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