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府门前早就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府前三里街巷都是净水撒路黄土垫道,做好恭迎赐匾钦差的准备。
大街两边每隔半里搭建彩棚,不少侦缉处探事穿着绸衫假扮缙绅恭立道旁,鼓乐齐鸣热烈欢迎,做足姿势讨赐匾钦差欢心。
姚启圣哈善等满汉高官冠带整齐春风满面,按照品级高低与寿翁施琅恭候在府门前,静心等待赐匾钦差到来。
姚启圣面色有些灰白,虽然强打精神还是掩饰不住满脸病容,这些时日他担惊受怕身心交瘁,时常梦见施琅深夜率兵闯进总督行辕,满面狰狞把自己和家人拖出斩首,惊醒之后忍不住气喘咳血,老仆姚平见状极是担心,竭力劝说老爷托病不来贺寿。
可是如此隆重场合堂堂福建总督哪能托病缺席,何况流言满天若是不来贺寿更是授人以柄,姚启圣不顾姚平劝阻,强撑病体执意前来。
只要皇上不下圣旨罢免老夫,老夫还是执掌阖省军政的二品大员,海盗头子无论如何强势总是压不过老夫。
官袍空荡荡如同套着枯竹,姚启圣还是精神抖擞若无其事,言行举止落在官员士绅眼里,依稀有昔日督宪威严风采。
黄芳泰是钦封世袭一等海澄公,论爵位自然以他为尊,只是无权无势不掌兵权,论实际权力连七品知县都不如,因此黄芳泰颇有自知之明,落后数步不敢与三大军政巨头并列,站在官员士绅的前列。
肥胖面孔热情洋溢,阴冷目光时不时扫视面目阴沉的姚启圣,眸光充满刻骨仇恨,瞧向哈善却不自觉现出奴颜媚态。
那日被哈善借口拦路抢亲敲诈了二十万两雪花白银,黄芳泰回府后东拼西凑,仗着家底深厚总算按期交割,很是得了哈善几句夸奖。
黄芳泰损失钱财本来心痛无比,被旗人主子夸奖顿时飘飘欲仙,借机与哈善攀交关系时常往来,仗着金银开路居然也成为都统府常客,自觉二十万两白银买得哈善脸熟,花得值得。
他表面宽和却是睚眦必报,记恨黄性震当街抢道无礼冒犯,连同主子姚启圣一并记恨在心头,日夜思索如何打击报复,找回堂堂海澄公的脸面。
黄芳泰派黄三暗中打探,晓得黄性震秘密勾结天地会乱党企图刺杀施琅,巴不得提督府寿诞出些乱子,好让钦差大臣亲眼瞧清伪道学姚启圣的真实面目,连同铁杆心腹黄性震一起满门抄斩诛杀九族,方才消却心头恨意。
官场规矩不管暗地里如何尔虞我诈,恨不得执刀子背后捅人,当面却你好我好一团和气。
哈善施琅对姚启圣早有成见嫌隙暗生,暗自戒备姚启圣狗急跳墙造反作乱,站在一起却是言笑晏晏和谐无比,丝毫瞧不出早就你死我活誓不两立。
只是哈善与施琅贴身站立交耳密谈,有意无意与姚启圣拉开距离,神情古怪不阴不阳,对姚启圣仿佛视而不见。
哈善认定姚启圣暗中指使黄性震毒杀吴义毁灭供词,早就恨得咬牙切齿,若不是场合实在不对,说不定就会讥讽姚启圣几句,饱以老拳。
恭立后排的官员士绅瞧入眼里悟在心头,想起近些时日漳州城满天飞的姚总督勾结乱党伺机作乱流言,都在暗自思索日后该如何站队,保牢自家的功名富贵。
姚启圣表面谈笑风生波澜不惊,内心深处却已波涛骇浪翻滚起伏。
瑞栋突率旗兵包围吴义府宅,永仇和尚率领玄水堂群雄跳墙突围,闯入干果店铺撇下内奸韦德忠尸体扬长而去,他立时明白上了天地会恶当,永仇和尚不仅企图刺杀施琅,更想一箭双雕把自己牵扯进去。
勾结乱党阴谋刺杀大臣可是抄家灭族的重大罪名,姚启圣万万承受不起,无奈之下只得紧急切割,企图把一切罪名都甩到黄性震身上,下令漳州知府调查取证,自己假装全不知晓,企图脱身事外,见机行事。
哪料吴义在旗营监狱突然暴毙,供词莫名消失,哈善以为姚启圣暗中指使杀人灭口,心惊之下暴跳如雷,调遣旗兵严加防备,扬言向康熙上疏弹劾姚启圣“杀人灭口毁灭证据,勾结乱党图谋不轨”。
姚启圣有口难言,再次下札吩咐漳州知府严加勘查,限时禀报,暗自懊悔不该听了黄性震出的馊主意,以功名富贵为代价进行生死豪赌。
他站在前面神态自若,眸底微现忧虑,目光不经意间瞟向贺寿嘉宾,揣度天地会乱党究竟会如何出手行刺,自己又该如何想方设法置身事外。
自从永仇和尚率领乱党杀出吴义府邸,事态发展就已脱离姚启圣掌控,如今他满心期盼刺客永远不要出现,免得落人口舌,然而却又晓得刺客极有可能随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