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船工们也反应过来。
“升停航旗——”
很快,整个船队十几艘大船,从最后一艘开始先行降帆,随后船队的速度慢慢减缓。
但似乎还是迟了一步,为了防止被后船撞上,第一艘船的速度需要保持一段时间。
当第一艘船的船速开始放缓的时候,忽然间整艘船都顿了一下。
谭元裳一下子往前趴到了船首的护栏上,船只的桅杆都轻轻晃动了几下。
有经验的船工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糟了,搁浅了!”
“快下船去看看——”
谭元裳此刻是万分焦急,回头望向后方船队,随后“咚”的一下狠狠一下捶在护栏上。
“哎呀!”
船只一搁浅,不只是船弄不出来的问题,还会堵住航道。
“老爷,就算不堵住航道,前面的河道怕是也不能走大船了,只能改小船分运,或者车马载去吧”
谭元裳叹了口气。
“此地距离登州城不远,但距离兆州还有相当路途,快向登州和耘州衙门求援,希望他们多调派一些车马,或者弄一些小船过来!”
“是!”
等家仆前去吩咐人传讯,船上也已经有船工到了船外,有人在岸上观望,有人直接游泳到船首位置,潜水去查看船底。
谭元裳望着远方的河道,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岭东刚刚经受大灾,原本在岭东这块的船只因为本就在水里,洪水中几乎无一幸免,所以船只很难指望,除非现造。
而车马其实情况也差不多,而且本身也承担着重要的运输任务,一时间肯定没有多少多余的可供使用,更不用说还需要绕行很远的路,也不知道要来回多少趟。
实际上朝廷也有粮船在跑这条河道,但那是一个月前,如今岭东所需的粮食多从陆路经由其他州界进入。
当天下午,谭家的高手以轻功赶路,率先到达了登州城。
得到消息的李谦立刻找到了楚航,因为这段时间楚航一直在各处察看水脉情况。
随后多名官员在钦差府商讨对策。
——
第二天清晨,一夜难眠的谭元裳早早来到了船头,他做任何事向来都有相当的把握,就算是豪赌也至少掌握着主动权。
这一次不过只是有船只搁浅而已,却让谭元裳体验了久违的愁苦,不只是因为向皇帝打了包票,也是因为这些船上的东西真的至关重要。
“老爷,那边有人来了。”
坐在船头的谭元裳闻声望去,随后渐渐从船头站了起来,更是将披在身上的披风也解下了。
远处河道沿岸的路上渐渐传来一些熙熙攘攘的声音,许许多多身影出现在那边,他们很多人背着绳索,有的扛着工具,有官差也有民众,有青年也有老年。
为首的一人正是楚航,见到前方船只,他顾不上擦汗,高声呼喊着。
“看到船了——大家加把劲——”
因为了解水文环境,了解各处水情,楚航明白,大通河水位状况虽然不佳,但不是处处都水浅,这里浅一段,那里深一段,最好的运输方法仍然是河运。
怎么度过浅水区?自然是用人纤!
来的人越来越多,谭元裳却没有看到多少车马,更没看到多少小船,不过他还是立刻下船去岸边见了那位所谓的岭东赈灾司马。
一刻钟之后,其余人还在休息,在一边了解计划的谭元裳则露出了惊色。
“什么?用人纤?你知道我这船有多重么?而且可不止一条船!从这拖到兆州,你疯了么?”
谭元裳觉得有些荒谬,他的船可不小。
楚航点了点头。
“当然知道,我还知道载满货的船只吃水四尺六,浅水区域亦能借水之浮力!
而且我们不是拖到兆州,整个河域并非处处是浅水。
向前拖行百丈,能出这一处浅流,然后有十几里深水,再拖行二十丈,又有三里深水,再拖行五十丈,船只能行六十余里”
楚航指向正在休息并用自带干粮补充体力的汉子们,又指向远方河道,此刻依然有人在赶来。
他以低沉,但斩钉截铁的声音缓缓道。
“谭公,你要相信,此番灾劫,人,定,胜,天!”
谭元裳望向河道上坐着的汉子,一个个讨论着一会怎么用力,兴奋地说着这么多药材到来,可以救多少人命,就是没人说丧气话!
谭元裳心中的念头也有些动摇了。
楚航原本打算带几百人来,但消息一传开,就有一千多名曾经一起抗洪治水的登州汉子一起连夜赶来。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谭元裳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条条绳索连接了登州汉子们和后方的大船,绳索不够长就连接,绳牵绳,人连着人,有的人没有套环可以上肩,就和拔河一样抓着绳子。
有过共同使力经验的他们齐声喊着号子,势要把大船拖动。
“一二三,牵绳走!”
有人喊着号子,所有人一起重复。
“一二三,牵绳走,嘿哟——”
“一二三,救家乡!”
“一二三,救家乡,嘿哟——”
绳索发出一阵阵被拉紧的声响,每一个“纤夫”都面红耳赤,就连楚航也在队伍之中一起用力,所有人齐心协力共同牵绳。
一步,两步,三步.
众人脚下的泥土都被踩得翻起,庞大的船只竟然真的开始缓缓移动.
大通河上,只要有水浅难以通行的地方,一千多名登州汉子就会化身纤夫。
但沿途帮忙的并不只是百姓自己,一些土地会悄悄现身,他们大的事情做不了,但能让纤夫们脚下更稳,土质更实!
一些水中精怪也有感而现,同样做不了什么大的事情,但可以让部分地方的水位水流呈现一些变化,不至于让人们彻底拖不动船。
船只上的船工虽然要扬帆控船,但也深受震撼!
十几艘大船一次次进入浅水区,一次次得以再进入深水区,简直是靠着血肉之躯抗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