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一旦少了人居住，迅速荒废，没几年便长满荒草，木梁蛀虫，很快破旧不堪。</P>
直到四十多年前，才有无家可归的逃难村民进入城北，住进了这无主的屋子。</P>
如今那套旧宅邸中住满了人，各姓都有，但因旧宅早年属于贺氏人，因此人称贺家院子。</P>
“院里住了六、七十户人家，将那院子挤得满当当的。”大冬天的，提起这桩鬼案，方捕头竟然出了一脑门儿的汗。</P>
他擦了把脸，又说道：</P>
“因为院中人多嘴杂，不好管理，早年县府衙门在院内设了一个班头一职，专门管院中的大小琐事。”</P>
晌午后，贺家院子就出了一桩官司。</P>
“院中一户姓游的人家，提了刀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又打又砍，闹得阵仗很大，惊动了班头。”</P>
管理贺家院子的班头姓吴，是个五十多岁的缺牙老头儿，班头一职属于世袭，是他从他已去世的爹手里接过来的，因此这吴老头儿在院里是很有些地位的。</P>
当时双方打起来后，吴老头儿就很尽职的赶了过去。</P>
在询问中，听出了缘由。</P>
“原来这游家是一个寡母带大了三个儿子，如今都住一个屋檐下，最小的儿子年前刚娶妻，但据这婆母说，儿媳不大安份，时常与隔壁邻家的男人眉来眼去的。”</P>
今日午睡后婆母起床没见儿媳身影，便有些怀疑，起床找了一圈不见人，又喊了几声无人应答，猜测是与隔壁邻居相好了。</P>
“一怒之下她召了三个儿子回来，跑到邻居家去闹，说要对方赔钱，双方都不肯善罢甘休，这才打起来了。”</P>
方捕头常年处理这些事，很快将案子前情说清楚了，又接着往下说：</P>
“然后有人报告了吴老头儿，吴老头赶过去调解，便劝邻居息事宁人，说服了对方开门让人进屋去搜，看能不能找到那新媳妇。”</P>
武少春听到这里，已经猜到结果了：</P>
“最后是不是没找到人？”</P>
方捕头就点头：</P>
“没有人，屋里屋外找完了，确实没这游家的三儿媳。”</P>
话说到这里，这件事情也没透出诡异之处，仿佛与鬼案并不沾边。</P>
武少春并没有急于发问，方捕头又道：</P>
“这下没找到人，但邻居不依了，说游老婆子坏他家名声，还反说是游老婆子刻薄，害死了儿媳想倒打他一耙呢。”</P>
双方争吵不休，当着吴班头的面又险些打起来了。</P>
游老婆子虽说是寡妇，但她为人泼辣凶悍，又养了三个儿子，人多势众。</P>
邻居家也非好惹的，双方吵得沸沸扬扬，院里人都跟着围过来看热闹。</P>
眼见人越多，邻居家越来劲，非说也得进游家搜一搜。</P>
“吴老头儿为快些平息事端，就让游家人把门打开，让人进去找一找。”</P>
游老婆子开始不肯，后面邻居家冷嘲热讽，说她做贼心虚，激得她直跳脚。</P>
再加上吴老头儿也说要进她家看一眼。</P>
她冤枉人在先，邻居家搜了，没道理她家不搜。</P>
因此吴老头儿勒令她打开门，一群人进了她家门。</P>
方捕头道：</P>
“结果在她家茅房后头的柴堆角落找到了一具人的枯骨！”</P>
这样一来，贺家院子顿时炸开了锅。</P>
出现了人的骸骨，情况就不一样了。</P>
吴老头儿立即让人将游家母子三人看住，连忙让人报了城北巡检。</P>
如果案子只到这里，虽说游家之中突然出现枯骨离奇，但无论怎么看也跟鬼案无关，照理应该是庞知县接手。</P>
方捕头脸上露出惧色：</P>
“但后面一个多时辰内，陆续有人报案，说家里有人失踪。”</P>
伴随着这些失踪消息传来的，是这些报失踪者家里都发现了与游家茅房后一样的怪异人骸骨。</P>
事情到这里就怪异了。</P>
方捕头谨慎道：</P>
“吴老头儿报巡检后，巡检不敢疏忽，便上报县府。”</P>
大汉朝的郡县一般镇魔司照理是不管政务的，只管鬼案。</P>
而县府设县令一人，文书、主簿，及各职差役、捕头等等。</P>
但偌大一个县，仅凭这些人显然人手不足，因此一般又会在这之下设巡检，分散驻守于城中四周，数人轮换，以应付日常的事务。</P>
近一年万安县算是太平，琐碎的事不算多，但今日城北一出就出了桩大事。</P>
方捕头当时接到报案，虽说疑心是鬼案，可按照既往规则，没有确定案子前不能随意报往镇魔司。</P>
镇魔司内的都是驭鬼者，脾气一般不太好，也不好与人打交道，若是捕风捉影的事儿就报过去，到时府衙的人可能吃不了兜着走，遇着脾气暴的，轻易小命就丢了。</P>
想到这里，方捕头亲自带队骑了马赶往城北，去了一趟贺家院子。</P>
“院内住满了人，吵吵闹闹的，共有十一家人报案，也找到了十一具枯干的骸骨。”</P>
事后方捕头每户报案者家中都去了一趟，亲眼看了尸首。</P>
“骨头发黑，残留着一种恶臭——”方捕头说到这里，有些犹豫：</P>
“我怕与鬼案相关，也不敢轻易碰这些尸骨，但与我同行的仵作检查了一下，说是骸骨上没有发现刀砍、斧凿的伤口。”</P>
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死因并非来自外部暴力袭击。</P>
“可是不是药物毒害而死就不好说了。”这也只是一个保守的说法。</P>
事实上一个贺家院子不可能一日之间突然出现如此多的尸骸枯骨，人死之后要腐化至白骨化的地步，是需要好些年时间的。</P>
而这些死人一日之间出现，显然这桩案子是不能以常理推论的。</P>
方捕头有些害怕的道：</P>
“这些骸骨虽说死前姿势不一，但都是一样的，骨头架子通体漆黑，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残余的肉。”他说到这里，又分析：</P>
“再结合这些家里有人失踪，我其实怀疑这些死人骨头，兴许就是这些失踪者。”</P>
他犹豫道：</P>
“但这些失踪者的家里人都说白天时还看到了他们，最初报案的游老婆子早晨时还指挥过儿媳干活，睡个午觉的功夫就不见了。”</P>
照常理看，游家那具死人骸骨与游家失踪的儿媳无关——但一涉及到厉鬼害人，便不能以常理论之了。</P>
方捕头当即便意识到这桩案子应该就是厉鬼杀人。</P>
一念及此，他立即带人从贺家院子退出，并勒令吴班头、当地巡检封住吴家院子，把院内住的人集中到一处，不要轻举妄动。</P>
而方捕头则快马加鞭从城北赶回城内，来向镇魔司求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