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十分诡异。</P>
但孟婆当时并不觉得害怕,她从信上闻到了女儿的味道。</P>
“血腥味儿很淡,但有药糖的味道。”</P>
“药糖。”她强调:</P>
“我女儿体弱,自小药当饭吃,我怕她苦口,时常变着方儿的找方子以药熬糖,让她祛苦。”</P>
那种药糖味道独特,她常年熬煮,一闻就闻出来了。</P>
“当时我捧着那封信,见信化成血,流了我一手、一身,也不知怎么的,我稀里糊涂的就睡过去了。”</P>
这一觉睡得前所未有的踏实,醒来已经是大天明后了。</P>
那天丈夫也在家,她一起床,脑海里便涌出一个念头:去徐州万安县。</P>
“我这一生,可没有出太多远门的。”她叹道,“知道天下九州,也知道徐州这样一个地方存在,但万安县在此之前还真不清楚。”</P>
她顿了片刻,又接着说道:</P>
“我觉得这是女儿的家书里告诉我的,但说来也怪,我醒后再找信时,信却怎么也找不到了。”</P>
床上、枕边都没有见过血迹,而且她跟丈夫提起夜里有人送信时,丈夫只觉得她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发疯了。</P>
“夜半时分,我家的仆从都说没人进过门儿,我的房门也从内上拴,没有人打开过,无人来送信。”</P>
最主要的是信不见了,她的话无人愿信。</P>
事后她想起徐州万安县,便生出了想要来徐州的念头。</P>
这个想法一出,自然是遭到了家里人的阻拦。</P>
通州与徐州之间相隔很远,一南、一北两个方向,再加上路况不佳,此时盗匪祸患频频,就是大户人家出行都得雇佣人手,还未必能保证平安到达目的地,更何况她一个妇孺?</P>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P>
家里人嗤之以鼻,但孟婆却思来想去,最终决定独自前行了。</P>
“我出行前,只知道徐州,压根儿不知道万安县,一路出行靠问路。”</P>
带出门的盘缠没多时便没了,遇过盗匪,遭人拐骗,身无分文时乞讨要饭,挨过饿、受过冻。</P>
“可以说才出门那两年,我是把这一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吃了。”可她奇异的没有死。</P>
她居无定所,冬天的时候好几次是看到无家可归的灾民被冻死在路边,但孟婆就是能熬着。</P>
“我想老天不让我死,定是我女儿还在等我。”她逐渐熬了过来,后来一路打听进入徐州境内,到了上阳郡,想方设设法找了个地方替人上工。</P>
“因替人做工时间紧凑,我抽不出空余找女儿,后来积攒了些钱不干了,买了锅碗瓢盆,自己攒钱摆了个小摊,卖些便宜的汤水。”</P>
她会做饭、熬汤,这都是当年照顾女儿时练出来的。</P>
汤卖得便宜,她也不图钱,只要能填得饱肚子就行了,若遇到走南闯北没钱的人,便跟她说一说外面的事。</P>
要是上阳郡治下有知道万安县的人就更好了,她有时也打听。</P>
但天下之大,哪是这么好打听的。</P>
偏偏她运气不错,那一年遇到了一个来自万安县的人,无意中向她透露了一个讯息:万安县有个要饭胡同,那里聚集了许多三教九流之辈,一些拐子、拍花子等将拐来的小孩、媳妇俱都弄到那边,再经由各地的大主顾买走。</P>
“竟然真的有万安县的存在!”</P>
孟婆掩面叹了一声:</P>
“大人,你知道吗,那一刻我心中悬起的大石终于落地了。”</P>
知道徐州确实有个万安县后,孟婆就打定主意要前往万安县。</P>
既然万安县有个要饭胡同是拐子汇聚之地,她便也决定在这边打听女儿下落。</P>
从沈艺殊失踪到孟婆在万安县要饭胡同前定居,中间足足过去了三十多年的时间。</P>
她短短几句带过,但这几十年间,她抛弃舒适的生活,放弃丈夫与家庭,漂泊在外,与孤寒、恶劣的环境相伴,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是怎么熬过来的。</P>
赵福生心中正自感叹间,孟婆再道:</P>
“不瞒大人说,随着我年纪的增长,在寻找女儿的途中,有个事情倒是怪。”</P>
“什么怪事?”赵福生压下心里纷乱的念头,问了一声。</P>
孟婆就道:</P>
“我当年拿到那封带血的家书时,当时书信上的血液复苏,我不是什么字都看不清楚吗?”</P>
“是。”赵福生点头,接着心中一动:</P>
“莫非你后面竟然——”</P>
“不错。”</P>
孟婆又恢复了以往慈和的神情,微笑着答道:</P>
“那封信竟然像是在我脑海、身体里生根发芽了,我后面竟然渐渐的就逐渐能想起信的内容了。”</P>
“家书确实是我女儿写来的,但她信里提到的内容则是——”</P>
赵福生见她话说一半便顿住,脸上露出迷茫之色,不由温声问道:</P>
“信里的内容莫非不对头?”</P>
“是有些怪异。”孟婆答道。</P>
赵福生再问:</P>
“莫非不是你女儿写的?”</P>
孟婆这下摇头:</P>
“不,就是我女儿写的,只是内容太奇怪了,她的信好像是由两封拼凑而成。”</P>
她想了想,说道:</P>
“大人是个聪明人,我说来,你帮我分析一下。”</P>
赵福生点头:</P>
“好,你说来听听。”</P>
孟婆定了定神,说道:</P>
“我的女儿前半截信说,她遭人诱拐,被带到了万安县,但遇到了一个好人,这人救了她性命,两人日久生情,她要嫁他为妻。”</P>
这话听得赵福生一愣一愣的——她完全没料到这封染血的家书里竟然会透露出这样一个离谱的消息。</P>
“吴老财写的?”</P>
她本能的将这话问出口,一问完,孟婆没说话,赵福生自己都想笑了。</P>
“那下半截又写了什么?”</P>
赵福生一问完,孟婆正色道:</P>
“向我求救,让我救她性命。”</P>
她说完,脸上露出疲倦之色。</P>
“近年来,我时常做一个梦,梦到我女儿身穿大红嫁衣,出现在我面前——”她说到后面,语气略有些迟疑。</P>
这细微的情绪变化,一下就被赵福生捕捉到了。</P>
“你梦中的情景,是不是有什么变化?”赵福生问。</P>
孟婆叹道:</P>
“大人果然英明,我还没提,你便全猜到了。”</P>
她顿了片刻,这才说道:</P>
“我梦里的艺殊只是出现,远远的站在那里,但自从我听到大人向我提及黄岗村鬼案,我加入镇魔司后,我便觉得,她在缓缓向我走来。”</P>
梦里身穿嫁衣的沈艺殊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