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面前的这座沙山又高又大,好在韩江驾车技术纯熟,成功翻过了这座沙山,一大片平坦的沙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许我们就快到了。”唐风看看天空,乌云还笼罩着头顶,不过,此时已经不像在黑石时那样,给人以乌云压顶的感觉。
“天也快黑了,我想月儿泉应该就在这一带了。”韩江盯着窗外,他发现这里的环境不再像之前那么恶劣,前面只有一些低矮的小沙山。
悍驴翻过一座低矮的沙山,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些树木,“树!那有树!”从进入沙漠就没见过一棵树的唐风和梁媛都惊叫起来。
唐风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眼没花,是树,就在他们前方几公里处,荒凉的戈壁滩上,出现了一片由七、八十棵树木组成的小树林。
“那不会是幻觉,或是海市蜃楼吧?那些树……怎么那么古怪!”韩江将信将疑地朝着那片树林驶去。
“不!不是幻觉,更不是海市蜃楼,我已经看清了,那是胡杨,胡杨林,这与马卡罗夫的回忆相吻合,你们忘了吗?”唐风一阵惊喜。
“胡杨林?我看都是一片怪树。”韩江这时也确认他是实实在在来到了那片树林前。
“你没听说胡杨生一千年,死一千年,立一千年吗?”唐风急不可待地跳下了车。
“这么说胡杨有三千年寿命喽!”韩江也跳下车,走进胡杨林,但是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些胡杨奇形怪状,有的树干已经光秃秃了,像是早已死去多年,可是仍然直挺挺地伫立在那儿。
“这就是当年科考队出事前一晚宿营的地方?!”梁媛看上去有些激动,“那也是爷爷曾经来过的地方。”
“对,就是这里。可是黄沙已经湮没了一切,就像那些生命从来没有到过这里一样!”唐风也很激动。
“行了,你们两位别那么抒情了,我倒是想到了马卡罗夫,他是当年科考队,不,不仅仅是科考队,是当年所有当事人中,唯一还健在的,除非……除非还有我们不知道的人,所以我想如果老马能来到这里就好了。”韩江眼前浮现了马卡罗夫的样子,也浮现出了叶莲娜的美丽面庞。
“哈,老马该说的都说过了,他就算来到这里,又能怎样?我看你是想叶莲娜了!”唐风笑道。
“放屁!老马故地重游,说不定又能想起什么线索!”韩江反驳道。
“不要忘了,这是老马的伤心之地!除了勾起他的老泪,我看他想不起来什么。”
“好了,不跟你争了,天不早了,咱们今晚就在胡杨林扎营。”
“还扎个屁营!帐篷早被沙尘暴吹跑了!”唐风没好气地说。
韩江环视一圈不大的胡杨林,又看看梁媛,吩咐道:“我看这样吧,今晚梁媛睡车上,我和唐风就睡胡杨林里。”
“睡地上?”
“你忘了,帐篷没了,咱们不还有两张防潮垫和两个睡袋,正好我们俩用。”
“睡睡袋我没意见,但是睡这鬼地方,我可害怕,科考队那几十号冤魂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人了,这会儿总算是逮到几个活的。”
“怕个屁啊!千户镇那么多干尸你都经历了,还怕这里几十号冤魂,你要碰到了科考队的冤魂,你正好问问他们,他们当年是怎么出事的?后来又发现了什么?省得我们再费事了!”韩江戏谑道。
“我要是见到他们也不敢问,要问你问吧,我今晚就陪你了,反正出事你也跑不了!”唐风抱出防潮垫和睡袋,将自己的睡袋紧靠着韩江睡袋放下。
“你这会儿不嫌我晚上打呼了?”
“不嫌!”
“好了,咱们还像昨天那样,我前半夜,你后半夜值夜。”
韩江安排好,三人这才想起来,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悍驴油箱里也快没油了,三人狼吞虎咽,匆匆吃了些携带的食物,唐风便钻进了睡袋,韩江去给悍驴加油,唐风整理了一下思路,又拿出了古地图的照片和米沙的那封信。
6
唐风打着手电再一次仔细查看了一遍古地图照片,除了今天确定的那个“黑石”外,古地图上其它几个标示,唐风仍然不知所指何处。
唐风特别关注了“黑石”下面那个标示,也就是离瀚海宓城最近的那个标示,但是唐风脑筋脑汁,也不明白那两个西夏文字是什么意思?究竟所指何处?按照字面的翻译,那两个西夏文字,第一个很明确是个“南”字,但是第二个西夏文字他却不认识,出发前,唐风就查阅了很多资料,但因为时间紧迫,一直没有搞懂这个字是什么意思。正因为不知道第二个字,所以唐风也没法判断第一个“南”字的性质,是标示方位?还是本来就是某个地名的组成部分?唐风实在想不明白,想着想着,唐风的眼前浮现出罗教授的摸样,要是此刻能当面请教罗教授就好了,可惜……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当面请教的机会了!
唐风胡思乱想着,收好古地图的照片,又打开米沙的那封信,那张草图唐风早已烂熟于胸,唐风将目光落在了米沙的信上,从头到尾,唐风又将信看了一遍,在描述月儿泉的部分,米沙是这样写的,“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可怕的地方,那可怕的怪声,以及让每一个人都崩溃的黑尘暴,我不愿再多回忆下去,因为那是我此生最大的伤痛,它彻底改变了我的生活和人生道路。”
就这么短短两行字,唐风已经看过几遍,韩江和梁媛也早已看过,这两行文字没有透露任何比马卡罗夫回忆更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还不如马卡罗夫的回忆详细,所以虽然米沙将月儿泉说得很可怕,但是唐风读到这两行文字时,却并没有感到有什么特殊的震撼和恐惧,唐风心说,“米沙啊!你这一句不愿再多回忆下去,要费我们多少事,直接说出来,把当年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不就没这么多事了,也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可是,一切都不容假设,过去的事已经成为历史,唐风看看头顶的胡杨树,再侧耳倾听,并没有什么异声怪响,唐风忽然觉得能在胡杨林里过上一夜,也是此生难得的一次经历。想到这,唐风感到眼皮开始打架,毕竟昨晚就没睡好,又赶了一天的路,连带着受惊吓,唐风早已疲惫不堪,后半夜还要值守,他见韩江还在加油,不管他了,唐风这就准备睡觉,可当他把三页信纸折叠时,忽然发现信纸上有些异样。
信纸正对着强光手电,唐风盯着信纸背面忽然怔住了,这时,韩江突然喊了句,“你要睡就赶紧睡吧,不要再浪费电池了。”
唐风没搭茬,他使劲揉了揉眼睛,重新展开信纸,他发现在第二页信纸的背面,隐隐约约似乎有字,唐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将信纸翻过来对比,不,不是正面字迹印过去的痕迹,背面确是有字,可是唐风却无法看清信纸背面的字迹。
7
唐风愣了半晌,韩江又喊了一句,“你在哪儿干什么呢,不用手电把手电关掉!”
手电?韩江的话反倒提醒了唐风,唐风赶忙用手电从信纸正面照射,随着手电强光的照射,信纸背面的字迹逐渐清晰起来,唐风兴奋地大叫起来,“你们快来看,米沙的信纸背后还有字!”
韩江刚给悍驴油箱加满油,一听这话,忙和梁媛赶了过来,唐风一字一语的读出了信纸背后的字迹——
亲爱的梁,请允许我用这样的方式告诉你一些重要的事,这是一种特殊的密写法,是我跟一个克格勃特工学会的,因为我必须躲避一些危险和检查,而我也不能确定你那边是否安全,所以我不得不用这样的方法来告诉你一些重要的事。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科考队出事前那个晚上发生的怪事,可怕的地方,可怕的怪声,以及黑尘暴,这些都是导致科考队覆灭的原因,但是我一直认为那亦是场可怕的人祸,这点我想你也应该有所感知。最后一天在胡杨林里,我们携带的两大桶饮用水竟然被人放光,那是我们最后的饮用水,而我们所处的地方恰是一个找不到一点水源的地方,它有一个美丽但颇具讽刺意味的名字——月儿泉。
那天晚上,我因为劳累,便早早睡下了,但是睡到半夜时分,我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了,我这个人睡觉一向很轻,只要有一丁点声响,我就会醒过来,我醒来后,吃惊地发现有一个人正站在我床前,那是一个中国人,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人穿着卡其布的中山装,戴着眼镜,我大感诧异,因为我们帐篷里几个人都是我国的专家学者,没有我们的允许,旁人怎么会在半夜进入我们的帐篷?特别是一个中国人?
我本能地以为那人是走错帐篷了,但是那人却对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出来,我不明就里,再加上那阵怪响,以为出了什么事,便跟着那人走出了帐篷。胡杨林里还站着一个中国人,那人穿着皮夹克,戴着墨镜,靠在一棵胡杨树上,这两人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对我提出希望我与他俩合作,抛开科考队,单独行动,找到瀚海宓城的宝藏!
他们的建议让我吃惊,我从来没想过要将任何一件宝物据为己有,我反问他们为什么选中我?他们说因为他们调查了科考队的情况,知道我是对中国历史,特别是西夏文字、历史很有研究的年轻学者,所以提出要拉我入伙。我当场拒绝了他们,那个戴墨镜的家伙似乎很恼怒,我看见他腰间有枪,当时我感到很害怕,想喊人又不敢喊,我想到晚上营地是有人值夜的,但是我却没有看到,难道都被他们收买了?恰在这时,马卡罗夫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可他离我很远,我又不敢招呼他,那个装中山装的人倒对我很客气,说不愿合作也没关系,但请不要把今晚的事说出去,我答应了。
后面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第二天,水被人放光了,三个值夜的中国军官失踪了,我犹豫了半天,始终没敢把夜里发生的事说出来,因为那个戴墨镜的家伙威胁了我,更重要的是我们是一支联合科考队,这又是在中国,我当时对中国同志缺乏信心,我不知道他们中哪个是可靠的,哪个是有问题的,所以……
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就是希望你在中国能否调查一下这两个人,如果是因为我的懦弱导致科考队遇难,我此生将不会安宁,但愿事实不是这样!我只能给你提供这些情况,因为我连那两个家伙是不是科考队的,都无法确定,您也知道,我们看你们,就像你们看我们一样,总是容易搞混。那两人自称是科考队的,穿着打扮也和我们没有两样,但第二天,我在科考队中寻找那两人,却一直没有见到,之前,我对那两人也没什么印象,所以我实在无法确认那两人的真实身份。
祝好!
你的米沙
8
读完米沙密写的信,唐风,韩江和梁媛全都震惊了,许久,唐风才喃喃说道:“米沙终于开口说话了。”
“是啊,基本上和马卡罗夫之前的回忆对上了!”韩江震惊地说。
“我无法想象爷爷在几十年后读到这封信时,会有多么震撼!”梁媛晃着脑袋,不敢相信。
“这封信蕴藏了太多的信息,对我们太重要了。”唐风道。
“是啊!对所有人都很重要,正因为如此,所以米沙特别使用了密写法!”韩江说到这,忽然想到了什么,“说到密写法,米沙在信的一开始就说了是他从一位克格勃特工那里学会的,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也很值得咀嚼啊!”
“是的,我们已经知道米沙后来长期处于克格勃的严密保护下,那个遗失的1964,布雷宁,伊萨科夫,斯捷奇金,说不定他们中的某一位教会了米沙密写法,就像米沙在冬宫曾经说过他从克格勃特工那儿学会了屏蔽信号的技术。”唐风马上联想到了许多往事。
韩江却摇摇头,“克格勃组织严密,按要求特工是不能与监视保护对象有过于亲密接触的。”
“所以这才更可疑。”唐风看韩江似乎陷入了沉思,等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再看第二段,米沙透露最重要的信息就是这里——月儿泉当初就没有一丁点水源,而他们携带的饮用水被人放了,使他一直怀疑科考队的遇难也是一场人祸。”
“但是我似乎记得马卡罗夫曾经说当时科考队中的一位中国地质专家说,他之前考察到过这一带,记得这里是有水源的!”韩江回忆道。
“那月儿泉的水源可能就是在那之前刚刚干涸!”唐风推断道。
“难道沙漠里面现在就一点水源都没有了吗?”梁媛感叹道。
唐风摆摆手,继续说道:“好了,咱们先不管水源了,再看米沙这封信,后面三、四、五三段记载与马卡罗夫的回忆基本吻合,但是还有许多细节是老马不曾提到的。比如那两个人的一些情况,马卡罗夫回忆时,只说看见米沙跟*同志似乎发生了争论。”
“老马的警惕性也够差的!”梁媛撇了撇嘴说。
“这就像米沙在信里面说的‘您也知道,我们看你们,就像你们看我们一样,总是容易搞混。’西方人看我们,分不清我们的长相,常常以为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都长一个样子,我们看他们也是如此!这不奇怪,更何况当时老马还只是个刚入伍的年轻战士,跟克格勃将军差得远呢!”唐风解释道。
“米沙在信中提到了那两个家伙,一个穿中山装,戴眼镜,一个穿皮夹克,戴墨镜,我想这两人绝不是科考队的人!”韩江肯定地说。
“哦!何以见得呢?”
“一是米沙自己的记载,他第二天没有再见到那两个家伙,之前也对那两个家伙没有印象;二是我对科考队的了解,据我所知,中方对参加科考队人员的选拔标准是非常高的,在当时那种政治背景下,有独吞宝藏想法的人,其背后的势力一定不容小觑,绝非个人的突发其想。”
听了韩江的分析,唐风接着说道:“你干脆直接说这是马昌国的人,不就行了。”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史蒂芬临死前对我们说了,尾随科考队,伺机行动的人就是马昌国,放科考队水的也是马昌国,那么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企图拉拢策反米沙的也是马昌国,甚至那两个家伙中有一个就是马昌国。”韩江侃侃而谈。
“中山装?还是皮夹克?”唐风追问韩江。
韩江想了想,“我想就应该是那个戴墨镜的皮夹克,有枪,心狠手辣,这就是早年的马昌国。”
唐风也点点头,“但是你注意到没有,他们为什么选中了米沙?要知道科考队有几十人,有各方面的专家,特别是苏联人那边的情况,马昌国又如何掌握?”
“米沙不是在信里说了吗?他们事先调查了科考队的情况,知道米沙是对中国历史,特别是西夏文字、历史很有研究的年轻学者,所以才提出要拉米沙入伙!”
“可是他们怎么能调查到科考队的情况呢?你刚才还说过当年科考队组织是很严密的,而且处于保密状态!马昌国,一个东躲西藏的保密局特务,他能知道多少科考队的内部情况?他怎么知道米沙是苏联那边搞西夏历史研究的年轻学者?”
唐风的话让韩江一时语塞,半晌,韩江才从嘴里缓缓地憋出一句话来,“科……考……队……有……内……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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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江憋出来的话让三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梁媛才反问韩江道:“可是科考队的人全都死了啊?”
唐风和韩江同时把目光转到了梁媛身上,梁媛被他俩看毛了,“你们……什么意思?你们怀疑我爷爷是内奸?”
“不,你爷爷也是受害者。”韩江道。
“那你们就是怀疑马卡罗夫喽?”梁媛反问。
“老马不但是受害者,都快百炼成钢了!”唐风道。
“那你们说是谁?总不成是米沙吧!”
“当然不会是米沙,内奸也许早就和科考队一起命丧大漠了。从米沙的信中看,那个戴眼镜,穿中山装的人嫌疑不小,这人对营地似乎很了解,他清楚地知道米沙住哪个帐篷。”韩江道。
“还有一种可能性很大,就是苏联人那边出的问题。”唐风推断道。
“恩,那边的情况我们不了解,克格勃内部都能出那么大的问题,科考队就更有可能出事了!”韩江似乎又肯定了唐风的推断。
“咱们先不管这个内奸,继续往下看,第六段米沙说出了当年科考队一个很严重的事实,就是虽名为联合科考队,但其实双方互不了解,也互不信任。”唐风继续分析道。
“这不奇怪,米沙和苏联那边本来是想单方面来科考的,所谓联合科考队看似强大,其实就是临时拼凑起来,大家互不了解,也不信任对方,这很可能也是后来科考队全军覆没的一个原因。”韩江道。
唐风点点头,“最后一段米沙提出让梁老爷子帮他在中国调查那两个家伙的下落,显然,梁老爷子是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了。”
唐风偶然发现的这封信,帮他们解开了许多疑团,也让他们折腾到了深夜,梁媛已经沉沉睡去,韩江靠在车身上一边打盹,一边值夜,唐风躺在睡袋里,却久久难以入眠,半个世纪前,就在这里,就在他身下的这片胡杨林,究竟发生了多少离奇恐怖的往事,最后导致科考队几乎全军覆没!而那个已经越来越接近的瀚海宓城又有多少未解之谜,竟让这么多的人为她魂牵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