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扶持孙皓的大计,当事人也含羞带臊的表示要“全力配合”,朝中的内援在葛系的串联下也有了点眉目,刘篡等真正的权力核心之外的人也表示“可以操作”,那么,王迪要忙活的就是两件事,首先就是要给孙皓“造势”,也就是证明他的上位乃是上天的选择。
放在二十一世纪,就是铺天盖地的广告宣传,金钱开道,以洗脑式的口号和音乐砸进老百姓的内心(喜欢和讨厌是广告商们根本就不在乎的事情),放在今天,则是有一种更“高级”的形态:谶纬神学。
谶,本义是应验,《说文》曰:谶,验也,从言,韱声。是儒家制造出来的诡为隐语、预决吉凶的宗教预言。而宣扬这种宗教预言的书,就叫做谶书。谶书的作者为了增强神秘性,还在谶书中画有很多古怪的图画,因此谶书也叫做图书、图谶。谶,或称图谶。纬是相对于经学而言、即以神学附会和解释儒家经书的,比如《易》(易纬干凿度、易纬乾坤凿度、易纬稽览图、易纬辨终备、易纬通卦验等)、《尚书》(尚书考灵曜、尚书帝命验、尚书璇玑钤、尚书刑德放、尚书运期授、尚书帝验期等)、《诗》(诗含神雾、诗推度灾、诗泛历枢等)、《春秋》(春秋演孔图、春秋元命苞、春秋文曜钩、春秋运斗枢、春秋感精符、春秋合诚图等)以及著名的河图(河图括地象、河图始开图、河图挺佐辅、河图稽耀钩、河图帝览嬉、河图握炬记、河图玉版、龙鱼河图、河图合古篇、河图令占篇等)、洛书(洛书灵准听、洛书甄曜度、洛书摘六辟、洛书宝号命、洛书说禾、洛书录运法、洛书录运期、孔子河洛谶、洛书雒罪级、洛书纪、洛图三光占、洛书说征示、洛书兵钤势、洛书斗中图等)。前者出现时间很早,早在先秦时代就已经出现,一直存在,有名的比如“亡秦者胡也”、“代汉者,当涂高也”等等(对于“亡秦者胡也”,秦始皇理解是:“胡”即指北方匈奴,于是令蒙恬北伐匈奴,绝亡秦之患。秦始皇死后,赵高、李斯擅改遗诏,拥立胡亥为帝,就是秦二世,应验了“亡秦者胡也”这个谶语)。后者,一般来说认为是出现在西汉,到了东汉时期,谶纬合流,神化刘姓皇权,奉孔子为宗教主,将儒学发展为儒教,具有完整的宗教神学体系,成为官方意识形态。
简单来说,谶是方士们造作的图录隐语,纬是相对于经学而言、即以神学附会和解释儒家经书的。谶纬神学则是一种针对未来的政治预言,可以借助各种自然界出现的灾异和祥瑞等现象,托神仙圣人之言,预决吉凶,告人政事。尤其是董仲舒的“天人感应”之后开始玩大失控,光武帝刘秀曾以符瑞图谶起兵,即位后崇信谶纬,“宣布图谶于天下”,所以,东汉一代一直很流行,即便到了三国时代,废立之事也离不开这些东东。曹丕篡汉,谶纬言论中有这样一句:言居东,西有午,两日并光日居下,其为主,反为辅,五八四十,黄气受,真人出。还有一句:鬼在山,禾女运,王天下。这两句都是出自于《易运期》谶。第一句,言+午,便是许,两日便是昌,合起来是许昌,意思是许昌将顶替大汉国运;第二句就更加露骨,加起来就是一个魏。刘备称帝有什么“学术成果”?《洛书甄曜度》记载: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令》记载:天度地道备称皇,以统握契,百成不败;《洛书录运期》记载:九侯七杰争命民炊骸,道路藉藉履人头,谁使主者玄且来;《孝经鉤命决录》记载:帝三建九会备。和曹丕拆字法不同,刘备幕僚引经据典就是找到暗合刘备名字的语句,然后牵强附会。
越是玩这些人的越是明白其中的猫腻在哪里,所以,高潮过后,两晋时期就开始封杀,隋唐时期正式禁毁(其实怎么可能禁毁,后来还有《推背图》,西方也有诺查丹玛斯这样的预言家,人类,在科学之外,总要给自己留点想象空间和茶余饭后的谈资),只不过,眼下,谶纬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所以,王迪,并不介意的拿来炒作一下。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官场之上,《荀子》,或者准确点说,《荀子·赋篇》开始走俏起来,葛系和刘篡等人总是揪着其中的“皓天不复,忧无疆也。千岁必反,古之常也”反复推敲,当这句话流传到底层之后,很多“百姓”和“人民”开始衍生出一种全新的“正确解读”:象征光明的人不能恢复他的地位,则我大吴国一定要深深忧虑以后国土沦丧(无疆)于他人之手,这个时候一定有一个孙姓宗室(千岁)勇敢的站出来,扭转这个局面,从古至今都是这个道理啊,但是这个人他究竟在哪里呢?!
紧接着,又有一句话火了:皓皓乎不可尚已。万幸,这句话的含义并没有被肆意篡改,可是,此话出自于《孟子·滕文公》,滕文公历史上有两位,一个是春秋时代的,一个是战国时代的,战国那位两次拜见孟子,根据孟子意见,推行仁政,实行礼制,兴办学校,改革赋税制度等。不久,名声大震,人丁兴旺,国富、民强、贤君,善国之名远扬,其人也被称为“贤君”,春秋那位和晋国关系融洽,力保国家抵抗住了周边大国入侵,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明君。
总之,滕文公很牛,吴国需要的是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滕文公,巧了,眼下北面也有一个司马攸之“晋”,西面的蜀汉一灭,有了钟会邓艾拥戴的支撑魏国的司马炎,相比之下,明显是西面的敌人更加有威胁,吴国要怎么生存啊,就只能和北面之晋加强合作了,但是,这样一位“皓皓乎不可尚已”的明君究竟在哪里呢?显然,宝座上的那个孩子型号不匹配啊。
这个“皓”究竟在哪里呢?究竟何时才能拯救万众与水火之中呢?
于是,在无数“好心人”和“明智之士”的“启发”下,大家终于发现,眼下的宗室中不正是有一个孙皓吗?
正在无数人为之议论纷纷、愈演愈烈之时(很多百姓与此事是毫无干系的,但是茶余饭后多一个八卦谈资也无所谓,领导有没说莫谈国事,结果反而助长了此事的传播速度),在东苕溪附近(洪害严重,还是暴雨多发地)施工的民工挖出了一个一只眼的石人,上面只有一只眼是睁开的,却没有眼珠,另一只紧紧闭上,据挖出来的“百姓”亲眼所见,那闭上的眼睛还有泪痕出现。于是,有附近“恰好”经过的道士大呼小叫:“灾难啊!”,后来,经“专家”解读,眼珠的珠可以解释为“朱”(旁边有“群众”立刻“明白”:当今太后不就是姓朱?),在东苕溪这种只会下暴雨给人们带来灾害的地方被发现绝对是另有深意啊(又有“群众”明白过来:单单下暴雨,哎?合起来莫不是一个𩅦字?这不就是当今小天子的名讳吗?)
就在此事越传越凶的时候,附近的龙王山下,又被人挖出来一个石人,据说挖出来之前附近连降暴雨,但是,挖出来这个石人后,立刻晴空万里(至于为什么有人冒着大雨去挖石人,还特么一挖一个准就没有人在意了),这个石人还浑身洁白无瑕,好似被人打磨过一般(就特么被人打磨过),于是,又有“吃瓜群众”开始解读:洁白无瑕,不就是一个“皓”吗?挖出来以后晴空万里,不正是说此乃吴国之救星吗?这两具石人难不成是正好应对了“皓天不复,忧无疆也。千岁必反,古之常也”和“皓皓乎不可尚已”这两句预言?
巧了不是?大家又都发现,这两具石人的发现地点居然都是在乌程附近,而乌程又有一位乌程侯孙皓!
于是,在上到葛系刘篡、下到王迪万彧,多方努力皓首穷经的解读之下,东吴官场、民间一致将目光放在了孙皓,这个只有二十三岁的高大、帅气的阳光男孩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