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震动回荡在一个个船舱之中,云排号从刚才起就轮番受到冲撞,将船上的人们扭得七荤八素。
各舱内的呼嚎、船体的震颤、从甲板上传来的各种传言在整艘云排号之中肆虐,掀起一潮又一潮的困惑与恐慌。
而这都与博颜沈煜无关,被高烧笼罩的心神连日来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感觉自己的一切仿佛正被某个藏于虚空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掏空。
云排号又被什么撞了一下,船体猛地朝左侧滑,连带躺在舱内的沈煜的脑门在惯性的裹挟下直接撞在船墙上。
“咳啊啊……”
沈煜闷哼了一声,依旧躺在地上忍受着高烧,而一片混沌的脑子根本不能自已。
无数混乱的记忆像雪片一般从脑海划过,被博颜大帐内的哥哥弟弟们欺辱;
榷场的昌人商贩拿涂了金粉的碎石伪装成金子换取博颜部的牛羊,发现上当后博颜部的人又花了一年时间追寻那商贩的踪迹,并用狼牙棒杂碎了商贩及其家人的脑壳;
还有儿时第一次去章国边境榷场吃到昌人兜售的美食;
在风雨中狩猎狮子;
以及可能是出生前在母亲的腹中见过的宇宙。
这些或真或虚的回忆在脑海中短暂浮现,随后迅速融化。
沈煜的意识置于彷徨之中,这种手足无措的彷徨使人恐惧,
出于恐惧,手指不由自主地去扣地板缝隙,用尽全力地扣,即使指甲不堪重负,即使指间渗出了血,为了分担彷徨中的无措,指甲仍默默地朝地板缝隙进行着攻击。
姜念生屏息凝声,感知着舱外的一切,知道外面局势的她坐卧难安,手抓着木笼的笼条。
突破这笼子并非难事,但考虑到不能再招来鬼船,所以自己不能出去。
“但船已无处逃遁,无计可施了!”
她自言自语道。
一阵细微的动静从身侧传来,姜念生疑惑地看了过去。
看见沈煜身体歪在一边,正不顾一切地扣地板,指尖与指甲地缝隙正渗着血。
“你、你在做什么呢!这,等一下——”
少女怔住了。
她在沈煜身上别的地方看到了更让人惊诧的东西。
从鼻息间,
从衣袖间,
正有一缕缕的气像林间的薄雾般缓缓散出。
“正、正踏入蒙先之境?在生死的边界中探悟到什么了吗?嗯?有些不太对……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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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在顺风之时方能达到最高速,换言之,要维持高速就必须顺着风向走,那么要是探明了风向,船的行径路线是可以预测的。
从一开始,能达到最高速的路线就已经为车轮所知晓了。
故而被拦住了去路。
“来不及打戗换向了!给我全力撞过去!”
叶宇长蹬开汤克诚,跳起朝掌舵与船侧的船员们吼道。
所谓“打戗”,就是通过松帆或紧帆的联操过程中来回摆动操作,使船以“之”字形路线逆风航行。
两侧的船员急切地摇动船侧的曲柄,曲柄联动的绳条会牵动下层橹舱舱顶的铃铛,急促的铃声会催促橹舱的船员们加快摇橹的速度。
见云排号若猛牛般冲来,附在拦路的车轮上的紫雾一缩,恍若一只缩回五指后攥成拳头的手。
云排号乘着风浪,很快就撞在了横过来的车轮轮盘上。
随后船整个一滞,接着就纹丝不动了。
靠在木板上的汤克诚惊觉屁股下的世界硬梆梆的,没了丝毫的起伏,简直——
简直就像回到了陆地上一般。
他看向叶宇长,只见船长呆若木鸡,腰刀脱手掉在甲板上,大感奇怪,于是起身环视左右。
刚才云排号还随起伏风浪一同奔腾,而今,映入汤克诚的眼中的是平生未见的绝景。
起伏的海面与翻涌的波涛,全都被凝固于一瞬,云排号连同一大片海,一起被冻住了。
西海的大小港湾就算是再冷的冬天也不会如此,海是无时无刻不在流动的水,而且是一团庞大的水。
况且,如今正值四月初,正是韶节之时。
汤克诚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海会凝结”这一概念。
他跪在船尾甲板上,怅然若失地叹道:“这冰面,有、有、有一亩吧?这、这定是在做梦……没错,是做梦!”
就算是梦……也是个噩梦。
这句无法说出口的话语沉在汤克诚的脑子里,弄得他头晕目眩,呼吸困难。
叶宇长喃喃自语:“那个车轮做的吗……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