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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回 兵临寨下

赵雪忙劝慰道:“大哥莫要无端自责,空至伤神,更不可妄自菲薄啊。”

“回头想想,从虎啸丘开始,纪某虽一路凯歌,却因自身皆在暗处流窜,敌方不明我军深浅,甚至不知我军存在,所谓以奇制胜,以有备击无备罢了。”纪泽目光幽深,缓缓反省道,“而今血旗营立足雄鹰寨,不再敌明我暗,彼此摆明车马,再想单凭阴谋诡计,将愈难奏效了。所谓以正合,以奇胜,长远看去,无正不奇,恰似皮之不存,毛之焉附...”

傍晚时分,撤回雄鹰寨的伺候屯人马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尽管心底认为自家遭受了一场惨败,但考虑到士气,纪泽还是将他们此行宣传为凯旋而归。事实上这也并无不可,此行己方折损四十,先后造成的敌方伤亡预计绝不下此数,且完成了战斗目标,令本该两日抵达的两千郡兵整整延缓了一天行程,估计明日傍晚方有可能兵临寨下。

下寨门口,纪泽见到了被军卒抢回的绿猴儿的遗体,原本年轻诙谐的脸,已经苍白冷硬。纪泽控制住不曾落泪,仅是默然凝视良久。作为虎啸丘最早聚兵起事的二十余人之一,绿猴儿生性诙谐,乐观活跃,与纪泽也极是亲近,岂料说没就没了,连个最后交代都没留下。可以说,绿猴儿的身陨,对纪泽的伤痛不亚于刘大脑袋,也令纪泽再次切身感受了生命之轻。

外无可救之兵,内无必守之城。伺候屯折返,连夜总结教训之后,纪泽再度派遣孙鹏率部位屯,辅以小有折损的王家寨丁,于次日一早出寨潜入莽莽山林。此番纪泽并未给孙鹏下达硬性任务,相信以孙鹏的机敏灵活,又有飞鹰传信,当罕有疏漏。至于伤亡颇重的伺候屯,纪泽提拔近几战颇立战功的伺候队率刘杰暂代屯长,并从预备营择优补齐折损,暂驻中寨修整待命。

转日下午,征剿大军的先锋,两千中丘郡兵终于兵临寨下。说是两千郡兵,实则还多了五百各家士族的私兵,以及八百民夫。此番中丘郡府委实下了血本,兵械箭矢、冬装甲帐配备俱全,、三千余人旗帆招展,盔明甲亮,蜿蜒蛇行,继而在雄鹰寨南方五里的一处山脚扎下营盘,顿给这一片山岭带来了凛冽杀机。

郡兵前锋的主将,正是中丘卢氏的少家主,贼曹佐史卢阐。所谓无知者无畏,中丘官方迄今仍将征剿血旗营当作了一展所长的良机,作为中丘目前最大两股官方势力的领头人,外来派的太守与本地派的贼曹分别推出卫泰与卢阐二人,以争夺这一献媚新东家的难得机会。原本贼曹佐史卢阐的声望资历远不及主簿卫泰,他能取代太守心腹卫泰成功荣升主将位置,还得好好感谢血旗营突袭青杨大营,连累得卫泰获罪入狱。当然,再是感激,卢阐也只会用刀枪箭矢去表达谢意的。

山梁之上,卢阐头戴护耳豹纹盔,身穿轻质金丝甲,肩束猎猎红披风,脚踏镶银长筒靴,器宇轩昂,玉树临风。在其身侧,围拢着一众随他前来关敌料阵的郡兵将校。眺望飞鹰岭灯火初上,卢阐目光闪烁,凛然沉声道:“血旗贼军就在眼前,明日自有一战,此战涉及我中丘颜面,决不可轻忽。却不知诸位有何高见?又有何人愿意先拔头筹?”

眼前的飞鹰岭高耸入云,东西北三面陡峭难行,南面坡势虽然稍缓,但敌方寨墙最矮处也距山脚近二十丈。再看对方上中下三寨,寨墙箭楼层次分明,往来巡卒警行不怠,下寨之外更有三道错落排布的胸墙壕沟,这哪是什么贼军,正规晋军的防御也不过如此嘛,这还叫弟兄们怎么打?众将校一时无语,即便胸无点墨者,也能看出攻寨不易,哪有人愿意自身先去碰壁?

见无人接茬,卢阐打气道:“血旗贼军纵有地利,终归一群溃兵乱民,焉能抵挡我征剿大军?数日前他们偷袭青杨大营侥幸得手,握有三倍兵力,却连我军三百结阵残兵都不敢动手;更有这两日骚扰我军的跳梁小丑,为我同等兵力一击而溃,这等乌合之众,诸位还有何可虑?”

众人依旧扮演缩头乌龟,良久,直到卢阐面露不愉,终于有位卢氏所属的老成军侯出声建议道:“佐史大人,此寨地势险要,防守严密,强攻殊为不易,未免徒增伤亡,还当设法引贼出战。听说大人擒了一名血旗军官,不妨以之要挟,激那血旗纪虎寨外诺战,便是他胆怯不出,亦可挫其士气呀!”

卢阐面露笑意,正欲点头,却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接着一个幽州口音道:“我堂堂剿贼之师,岂能那般不济?何必用那歪门邪道,莫要坏了诸位名声!况且,先锋军出征时,枣帅可是下过严令,中丘郡兵四日内至少须得踏足寨墙。两日路程已被耽搁至三日,明日便是最后一日,还望诸位抓紧正事,莫要延误军机啊。”

不用回头,卢阐便知说话的是征剿主帅枣嵩派来的联络军官枣丰,说是监军也成,其实不过是枣氏的一名旁系庶子。他面色一寒,旋即便恢复正常,打狗还得看主人不是,况且这也该是枣嵩的意思。他知道,幽并一方其实就是希望中丘郡兵先撞个头破血流,从而撞出血旗军的防御布置,最好再消耗些防御兵力,以待他们前来立功摘桃。至于中丘郡兵,幽并一方根本没指望其能对付血旗军,更不在乎其死伤。

不无幽怨的腹诽几句,卢阐勉强笑道:“枣大人言之有理,小小血旗贼军仅会阴谋诡计,正面不堪一击,我等只需堂堂正正,何愁将之碾压。如此,明晨我等便发兵轮流攻寨,届时还望诸位奋勇向前。至于各曲次序,再议吧。,”

在场众人皆不乏政治素养,卢阐明白的他们大都也明白。人在屋檐下,他们心中暗骂,口上却只有诺诺称是。随即,众郡兵军官各找理由,或配发物资军械,或督建甲帐营垒,郁郁然纷纷离去,一场关敌料阵就此不欢而散。

返回大帐的路上,卢阐冲他的一众护卫轻轻做了个手势,顿时有名相貌普通的护卫上前问道:“大公子,有何吩咐?”

“卢荥,千面还没消息吗?”卢阐淡淡发问,见那人点头,他皱眉道,“千面已两日不曾回传消息,寨内或有变故。若没他寨内协助,那事你能否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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