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鹰下寨,数千人忙碌一片。有着新俘的八百民夫与八百军兵出力,中丘大营的一切,包括扎营的木栅,都早被血旗营搬运回寨,这么多劳力自不能闲着,于是,更深的壕沟,更高的寨墙,更多的地矛荆棘,乃至必要的住宿帐篷,一切想到的设施工事,正被赶工加建。
下雪了!正在忙碌的军民们一阵议论,因为第一场雪一般都不大,大多人抱怨雨雪影响了干活,也有人臆想着小雨雪转变为连天大雪,当然,该干的活还得干。直到半夜三更,军民与俘虏们冻饿至极,室外也再难作业,血旗营才结束了诸般建设。而到了这时,一个问题被排到眼前,那就是如何安定这些新增俘虏。
说来中丘郡府堪称运输大队,在青杨大营与岭下大营两地,非但为血旗营准备了大量粮草辎重,还先后贡献了一千二百民夫与八百军兵俘虏。两千壮劳力,大战彻底完结之前,血旗营是绝不会将之放回的,只因他们回到幽并联军手中,不光是劳力,必要时刻很可能还是进攻雄鹰寨的前驱炮灰。只是,他们的总数甚至多过血旗军卒,民夫还好,八百军兵俘虏留在寨内,没准就是不定时炸弹啊。
“这好办,所有人打散监管,水粮仅供给最低限度,并从中挑出队级以上军官、大家族族人以及士族私兵另行严格看押便是。”聚义厅,智囊团小会上,孙鹏如是建议。
“郡兵并非一无是处,也非不可招揽,民夫更是被欺百姓,我血旗营有优厚薪恤,有大义名份,还可习武学文,利用忆苦思甜与公审批斗等法,或可招揽些许,以助抵御征剿。”马涛如是说。
“其实,有个手段必然立竿见影。嘿嘿,便如赵郡之时的浴血誓师,按将军说法就是投名状,若是所有郡兵都交了投名状,还怕他们不听话吗?”李良目光幽幽,眯眼建议道,“卑下记得,将军上午声称卢阐伤汤绍一次,便杀他卢氏十人,如是至少有二十卢氏之人该死,便由他们做那投名吧。”
“将军万万不可,昔日在赵郡,那投名来自胡寇倒也罢了,如今面对士族中人,这般行事必将令将军声名大损,为士族敌视,得不偿失啊。”吴兰立刻反对到。
“哼,大雪尚不知能否持久,若幽并主力不日攻寨,多上数百别无退路的郡兵参与防御,作用不言自明。至于不良声明,嘿嘿,事急从权嘛!”李良不以为然的辩驳道。
“事关我血旗营生死存亡,些许声明并不重要,再说纪某军户出身,便是封了将军,又何曾被士族中人待见?当然,投名仅针对卢氏之人,战后还是要与中丘郡缓和关系的,敌对面不宜过广,并且,我血旗营绝不滥杀无辜,必须挑出罪大恶极者方可处死,相信卢氏跋扈中丘日久,俘虏中的恶人定然不缺。”纪泽目光闪烁良久,终是咬牙决定道,“如此,便三管齐下吧...”
又一番商议,布署既定,由伺候、近卫二屯兼各队功曹小史配合参军署,具体实施俘虏处理事宜。自然,涉及残杀俘虏、逼缴投名状这等严重违反人道精神的恶劣行径,愈加注重正面形象的纪某人是要回避的。于是,投名状建议提出者李良便义不容辞的顶缸主持了大局。
用了半夜时间,诸多手段下来,血旗营完成俘虏甄别,将之分为五类。第一类四十余人,为卢氏族人与私兵中的恶名昭彰者,理当处死;第二类五十余人,为卢氏子弟与私兵中德行尚可者,处理方法待定;第三类六十余人,为中丘其他家族的子弟或私兵,战后可作肉票;第四类约三百余人,为滥竽充数或奸猾不端的郡兵,以及重伤难治者,将被适时驱逐;剩下的第五类近四百人,是出身普通的青壮郡兵,也是血旗营的争取对象。至于段德,虽效力卢氏有所劣迹,但自身不算大奸大恶,则被颇缺高级打手的纪泽单独“侍候”了。
撇下其他几类俘虏关押医治不提,接下来,第一类俘虏被李良等人五花大绑带至下寨一处背风山坳,而第五类俘虏则四十人一批轮流进入山坳缴纳投名状。随着第一批青壮郡兵的进入,山坳内不时传出隐隐的哀嚎惨叫声、哭泣乞求声、皮鞭抽打声、利器入肉声,伴以呜咽寒风,恰似在这片雪白世界开辟了一处人间炼狱。
良久,第一批四十名青壮郡兵晃晃悠悠的出了山坳,多数人如丧考妣,少数人却扬眉吐气。最夸张的是名愣头青年,此人状如痴癫,不时用左手猛抽自己的右手,口中还抽抽噎噎的念叨:“这下咋办,俺是被逼的呀,可卢氏会放过俺吗...”
山坳高处,纪泽伫立雪中,心中一片复杂。一个半月之前,他虐杀胡寇俘虏作为投名状,那时算是针对异族的禽兽入侵者,而今虐杀卢氏俘虏作为投名状,算是针对本族的罪大恶极者,为了求存,底限已在逐步降低。日后呢,当乱世升级,当粮食匮乏,当他人以人肉为军粮的时候,自己与血旗营为了求活,又会怎样?难道为了求活,就必须在这等血腥轮回中,一步步的随波沉沦吗?
之后,第二批、第三批...青壮郡兵们轮番进入山坳缴纳投名状,速度倒是越来越快。纪泽毕竟残留着一丝人道主义精神,第一批完事之后便遁往它处了,有李良这样的阴险分子主持,想必不会出现意外。
来到上寨医护营,纪泽看望了汤绍。汤绍虽颇受折磨,伤势倒算不上太重,至少之前他还有力气亲自下手,一刀捅死了纪泽送去的邓喜,预计他的伤势养个十天半月便可。只是,他是个极要面子的人,此番先是逢难背离了血旗营,后又被军前大大折辱,如今直欲躲入地缝,甚至都不愿见到纪泽等血旗故人。对此,纪泽也只能简单劝慰几句,并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