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波略显忐忑,讪然行礼道:“禀大人,因积雪未化,探路艰难,迄今右曲仅西向深入了五十里。如今为了安置流民,经众人商议,暂先停了西向,而正改为南北拓展。进度有所迟缓,还请大人治罪。”
纪泽笑着摆手道:“无妨,皆出公心,也未误事,何罪之有?”
这时,纪泽余光瞥见张宾嘴角微动,似有话说,便笑道:“孟孙兄,有话直言便是,我血旗营讲究实干,平素并没那么多规矩。”
张宾一笑,眼中闪过自信,却是不动声色道:“宾有一想法,将军既为拓展领域而向深山探索,为何不索性一路向西,直接贯通太行直至并州一侧。届时将军西出抗匈,便无需途经井陉关口,非但省了可能源自并州军的诸多麻烦,还可打匈奴一个措手不及呢。”
会场众人一片沉寂,却非张宾设想的震撼钦佩,而是一个个面色古怪,更有如李良者嘴挂讥嘲。还是陈齐最知团结,他呵呵憨笑道:“张司马或许不知,早在一个多月前,也是此处,你方才所言之内容,将军大人已经说过一遍。我等西向探路,固然为了拓展空间,却也是为了西出偷袭匈奴啊。”
张宾顿觉面上发热,这条计策可是他在年关期间仔细琢磨出来的“入山三策”之一。他虽待人和善,心底却是极为高傲与自负的,否则也不会放出狂语“吾自言智算鉴识不后子房,但不遇高祖耳”。尽管入山前他仅是抱着先看看再说的想法,尚未决定投效血旗营与纪泽,但也准备了三条计策以待适时送出,至少不能丢份嘛。岂料人家纪泽早就想到并开始实施了,他还自以为得计,怎不窘迫尴尬?
“哈哈哈,孟孙兄,纪某本欲在此与你分说此事,具体事务还需你这行军司马居中筹措呢,不想你已先一步提出,你我真可谓英雄所见略同啊,哈哈哈!”纪泽的朗笑打破了厅内的尴尬,他不无解围道,“昔日纪某可是一路从黑风寨琢磨到了雄鹰寨,这才想到这一办法,孟孙兄却能片刻明悟,委实更胜一筹啊。”
“哪里哪里,将军过誉,是宾献丑了,宾可不敢与大人相提并论,呵呵...”张宾讪笑着敷衍两句,算是揭过了此节。但他心中却已翻江倒海,纪泽的眼光与执行力委实令他震撼甚至自愧不如。
想想纪泽年前与他交谈时才决定的曲线兴邦,转过年来便已在掘鲤淀抢下地盘办起了水军;想想自家琢磨一个年关才拿出的三策之一,纪泽早在有意投靠司马腾时便已开始执行;再想想血旗营与雄鹰寨仅三月发展便拥有的蓬勃生机,以及举寨上下对纪泽的拥戴,不由的,张宾对纪泽与血旗营更加看重了。他却不知自己比错了方向,穿越人士的眼光自然杠杠的,而后世都市人的效率节奏想慢也难啊!
心态起了变化,张宾也就不再藏着掖着,预备的入山三策已献其二,第三条也拿出来吧,总得把脸搬回来呀。于是,待军议结束之际,他凑近纪泽道:“宾另有一策,或可解决粮食问题,但事涉军事绝密...”
见张宾示意厅中众人,纪泽知其意思,便留下三名军候与李良吴兰几人。等余人散去,他郑重道:“这里皆为我血旗核心,孟孙兄有何妙策,但说无妨。”
“其实,此策说来也很简单,既然将军有意横穿太行偷袭匈奴,宾建议,将首战地选在这里,此事若成,山寨粮荒可解。”张宾淡淡一笑,行至墙边,手指点向地图某处,颇一副指点江山的风姿。其实,张宾此刻心中正暗骂自己,干嘛要装逼,干嘛对这帮泥腿子还要刻意装逼?表现争宠吗?受刺激了吗?士人风范呢?平常心呢?
上党黎亭!纪泽一愕,旋即目光大炽。他虽对西晋历史知之不详,却也略知黎亭是刘渊汉国的一处都城,后世据说还有所谓的皇城遗迹。而刘渊之所以移都与此,主要原因则是这里有着西晋的一处邸阁,也即朝廷大型储备粮仓,存粮至少十数万石!
《资治通鉴》有载:“是岁,离石大饥,汉王渊徙屯黎亭,就邸阁谷;留太尉宏守离石,使大司农卜豫运粮以给之。”
血旗高层没少揣摩并州战事,对黎亭邸阁自不陌生。李良立马提出异议道:“黎亭属上党郡,如今尚在朝廷手中,我军临时就食或可,难道还能公然劫粮运回山寨吗,岂非与并州军乃至朝廷撕破脸?”
张宾淡淡笑道:“现在归属朝廷不假,但三月后我军入并之时,怕已归属匈奴了。那时血旗营夺粮,可与朝廷抑或并州军无关。”
霍然惊悟,吴兰不无敬佩的看了张宾一眼,点头道:“并州军腊月大败,龟缩不出。而并州缺粮久矣,我若是刘渊,定会集结兵力,尽早拿下邸阁夺粮。孟孙兄料敌机先,兰不及也。”
孙鹏笑道:“其实,即使邸阁彼时仍在朝廷手中,我等也可冒名去抢嘛。有粮在手,自守无虞,司马腾自顾不暇,便是知晓又能奈我何?终不过不了了之而已。”
“介成所言甚善,为了十数万粮食,纪某跟谁都敢动刀。之前我等确是眼光拘泥了,幸得孟孙兄及时出谋提点,这黎亭终归难免落入匈奴之手,不论届时归属于谁,我等抢定了!”纪泽没再犹豫,断然道:“此乃一步大棋,须得全力筹划。邸阁必将防御森严,如何取下?而且,十数万石粮食绝非小数目,便是我等拿下邸阁,在敌军大举反扑之前,如何将之运入山中更是难题。暗影即刻遣人打探黎亭,尤其是河流水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