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必要的弓箭与兵器,有些骑兵甚至连马鞍都不愿配备。
轻骑兵的战术,在旷野之中可以将蒙古人的优势发挥到极致,但是到了这逼仄之地,却让骑在马上的士卒成为裸露的靶子。蒙古百夫长至此才发现,他竟然带着部队直接冲入全军花了半个月,给自己修筑的一个巨大牢笼之中。
进退维谷之际,眼前突然闪出一片如墙黑影。蒙古百夫长定睛一看,猛地抽了一口冷气:“步人甲?具装步兵!”
步人甲,全身由一千八百多枚甲叶连缀而成,箭矢难入。应当算是当今最佳的防护铠甲。只是连同身甲、头鍪、顿项与披膊在内,重愈五十斤,其笨无比。要是放在平常,蒙古百夫长根本不会正眼瞧视这样装备的军队。然而现在,在这种狭窄地形之中遭遇,避无可避,让他顿感失措。
眼前黑光一闪,身下一轻,蒙古百夫长暗叫不好。座下战马马腿已被迎面而来的长刀斫断,一声惨鸣之后,马往前扑然倒下。
蒙古百夫长,手在鞍上一撑,人便跃离马匹。
但终究是迟了一步,还在半空之中的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直接飞到了半空中。而后才是一阵巨痛传来,落地时人已身亡。
在土坝之后伏击蒙古骑兵的这队宋军具装步卒,约有百多人,并没有迎头站立在蒙古骑兵的正前方,而是斜斜地占着土坝与护城河之间的空地,骑兵飞速掠过时,便朝最边上的骑兵下狠下。他们手中或持长刀,或持重棒,两两配合,一人击马一人便砍马上骑兵。
蒙古轻骑最喜欢用的是两种兵器,长攻用箭,近攻用刀。催马飞驰之中,只要把弯刀驾起,对敌顺势而过,便可轻松斫下一敌首。然而,对面这些连脖子都有顿项甲叶护卫的步卒,这两样兵器便完全失去了效果。
偶尔有携带铁骨朵的骑兵,对着宋兵兜鍪猛击,发出一阵闷响之后,才能令其软软而倒。
但倒下的宋兵只是少数,近三百的骑兵穿过土坝时,留下了二十来具尸体。
护城河对岸又射来一波弩箭,蒙古骑兵再倒下十余骑。
骑兵队顺着护城河,往南奔行了数百步,终于脱离护城河两岸宋军的合击。领头的一声呼喊,二百多骑兵以他为中心,在狭窄的地带中,拐弯、掉头、转向,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有些勒马靠后,有些催马往前,迅速地列成一个箭形攻击阵势。
直到此时,领在前方的另一个蒙古百夫长才有空查看下战场上的形势。
视线所至,不及五十步。
除了那支百多人的具装兵卒之外,他根本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宋军潜伏过河。土坝前后,到处是奔跑溃逃的汉军,正在遭遇着几乎是一面倒的屠杀。
一些土坝上的投石机已经被点燃,空气中飘来一些刺鼻的味道。
“猛火油?”这个百夫长抽了抽鼻子,心里开始咒骂宋兵的无耻。昨日宋军突袭南城,虽然烧了两架投石机,但仓促之间只烧掉部分架子,稍微修整下那两架投石还是能用的。可是今日竟然用上了猛火油,这东西一浇上去,任是铁骨架子也得被烧个一干二净。
宋军此次突袭,看来意图很明显,目标就是这些土坝上的投石机。
对于惨叫的汉兵,这个百夫长可以完全不在意。但是如果放任宋军所为的话,这些天辛辛苦苦堆到土坝上的投石机,势必会被烧得一干二净。
隐约之间,蒙古百夫长听到一阵阵“亚嚯”、“毗塔”的乱叫,他心里一喜,这是另一支骑兵队从次营那赶过来了。
两个骑兵队,加起来应该有近五百,如果能彼此配合包抄,便可以顺利击溃出城的宋军了。
只是,麻烦的不是宋军,而是那些散乱的汉军,虽然人多,但别说组织起一次像样的进攻,现在是连据地而守都做不到了。
百夫长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扬起手,身后的骑兵随着他,开始慢慢加速,朝来路直冲而去。他相信,只要队形完整,既使对方是全副武装的具装步卒,也绝挡不住自己的正面冲撞。
耳边风声渐起,蒙古百夫长尽量靠着土坝的一侧,不再理会护城河那边射来的弩箭,盯着前方,纵马而去。
肥水自西北而来,绕过庐州城时,被引入一支贯通全城。因此庐州除了四个城门之外,在西北角还修了一个水门,以利城内舟船出行。
当西门的步卒利用小舟搭建的浮桥,偷偷渡过护城河的时候,忠义军副将王安领着八百骑兵,在同一时间,利用搭在水门处的十座浮桥,不到半个时辰便过了护城河。速度比步卒还快。
寿春一战,让王安败得无比憋屈。之前听说真定军只有一万兵马来袭,他与忠义军的主将樊辛,无论如何都没想过会被打得这么惨。
然而,既便知军赵胜有千般不是,但他毕竟是以身殉国。这兵败失城的责任,只能由他与主将樊辛来承担。
寿春溃败之后,与他一起逃至庐州的兵马不到一千。樊辛在撤退途中身受重伤,至今未能恢复。在王安的一再坚持之下,杜杲终于把这场出击的重任交给他。
不过,出乎王安意料的是,杜杲不仅让他率领忠义军余部承担出城袭敌重任,还把寿春城唯有的一支骑兵队全部交给他。可惜搜遍全城,也只得八百匹马。
不成功,便成仁。这是王安给自己定下的目标,忠义军在寿春的失败,必须用一场胜利来挽回,否则即便自己得以苟活,那也将是生不如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