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铁桶般的严密防护下,连苏先生也找不到法子将苏柒弄出来。每日接到夏严送来的情报,燕北军势如破竹,接连攻下大小城池二十余座,如今已距西京不过百里。
苏先生愈发的忧心忡忡:燕北军攻到西京城下之日,便是小柒的劫数之时!
偏偏被许多人惦记的苏柒本人,在重重围困中的日子,反而过得异常平静。
许是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短短的几个月仿佛度过了一生般漫长,让苏柒对于自己的生死,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
她曾答应他,为了替戚家平反昭雪,她要忍辱负重地活着。如今,她已清楚了戚家祸事的真相,若慕云松夺位功成,给皇帝慕云泽一个公正的判处,也算是替戚家,和他父王慕玉棠报了仇。
苏柒觉得自己此生,当真了无遗憾了。她已然暗下决心,等到燕北军兵临城下的一日,若她还无法逃出宫去,便毅然决然地自我了断,不让慕云松因他有丝毫的犹豫和为难。
他会是个好皇帝,万民爱戴、福泽绵长。
三日后,燕北军攻破西京东、北、西三座城门,兵临神武门下。
皇帝慕云泽一身黄金龙甲,立在城楼上,放眼望去,天边一片滚滚黑云压下,将正午变得犹如黑夜,正是一场暴雨将来的情景。
他身后,是被金吾卫勒令,或是押解而来,一排战战兢兢的朝中重臣,还有数百锦衣卫手握绣春刀护在周围。
他身前,一排兵士将火炮架在城墙之上,但得主帅一声令下,即开炮褫夺人命。
慕云泽盯着那一字排开的虎蹲炮,忽觉有些讽刺:据闻,这些火炮还是当年戚国忠亲手设计铸造,由燕北军千里迢迢进献西京,为京城防务之用。
岂能想有朝一日,它们会成为对付燕北叛军的最后一道防线;而戚国忠的女儿,会成为他慕云泽对付慕云松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慕云泽冷嘲地笑笑,放眼城下开阔而萧条,暴雨前的风狂肆,卷起城楼下的黄泥沙土。慕云松身披银灰铠甲,威风凛凛跨坐于马鞍上,一手执长枪,一手紧勒缰绳。
他身后一字排开的骑兵,便是威名赫赫的燕北铁骑,曾东征高丽、大败倭军、降服塞北诸族,战功卓著。便是长途行军也未见疲态,皆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他身前是戍守京师的五军营,由前日刚临危受命的定国公叶韬之子叶承训,官拜神武大将军,率军与燕北叛军对阵。
叶承训二十出头年纪,身上银翅燕翎甲擦得雪亮耀眼,手提明晃晃长柄大刀,强自按捺心底的惶恐,提气高声将练了百遍的词呼喝出来:“叛贼慕云松,天威之下,还不下马投降?!”
马上的慕云松并未开口,倒是身后的定远侯赫连钰策马向前,与慕云松并辔,对端着架势的叶承训不予理会,却抬头向城楼上立在皇帝身后的定国公叶韬喊道:“昏君无道,定国公爱女已折于他手,如今还要赔上一个儿子么?”
定国公叶韬骤然被点名,愣了愣方怒喝道:“逆贼,你休要挑拨离间!快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赫连钰冷笑道:“敢问叶公爷,近三月可见过令嫒,叶淑妃娘娘?”
叶韬顿时语塞,虽强做镇定,却一脸狐疑地望了皇帝一眼。
赫连钰继续道:“三月前,叶淑妃因不忍皇帝将她的贴身丫鬟杖毙,开口求情并规劝几句,劝皇帝莫要滥杀无辜,便被恼羞成怒的皇帝用枕头活活闷死。之后又怕叶家追责,故而封锁消息,只道叶淑妃为太后侍疾,不见外人。可怜叶淑妃早已香消玉殒,化为一缕冤魂矣!”
叶韬听得心惊,立时向皇帝求证:“陛下!这贼子所言,可是真的?!”
慕云泽在赫连钰说话时已是心惊肉跳,但此时大军压城,他能指望的便只有叶韬手下的五军营,只得兀自强笑道:“叶卿休要听他胡言!叶爱妃如今好好的在宫里,待此役得胜,朕即刻封她为贵妃……皇后!如何?”
叶韬却一脸不信,手按剑柄道:“若我女儿尚在,烦劳陛下派人请她来城楼上一见,臣但见女儿安好,自然竭力御敌!”
慕云泽无奈,却只能先点头应下:“好,好……安德!即刻派人去请淑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