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本质是信用，终明朝一世，也没把这个搞明白。
中国古代贵金属一直短缺，以白银为主货币的时代，是在隆庆开关之后，西班牙白银大量涌入。
然而此正德年间，离隆庆还隔着40多年的嘉靖。此时哥伦布刚发现新大陆，达伽马刚完成对印度洋的控制，麦哲伦还在忙着收拾阿三，太平洋航线还没开通。
鉴于金银铜资源都相当匮乏，明中期以前，一直禁止白银流通。明初朱元璋搞了宝钞，官吏工资，大部分以粮食结算，辅以少量宝钞。
可到了朱棣迁都北平，南粮北调，而运河一到冬天就结冰断航。调来的粮食既要保证京师百万人口，还要支持百万长城边军。因此为了官吏的工资，明朝皇帝想出了许多烂招，而永乐竟然用郑和带回来的胡椒当工资发，宝钞更是滥发无度。
到如今正德年间，宝钞几乎等同于擦屁股纸了，市场拒绝使用。
范进是冤大头，他有所反击也属正常，胡排本来也不指望他帮忙。可临行前塞了一摞宝钞，父子俩的心情也超级郁闷，几乎一路无话。
如今胡梅的位子稳如泰山，家里的关系算是稳定了，但胡家不能就此去靠范家。
要有饭吃，得有工作。
胡屠夫快六十了，思想也已经僵化，改行是不可能了。
然而在正德诏令之下复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下秋闱在即，刘瑾不使绊子，范进铁定主考官，鲁昀、齐操等等纨绔都会参加，所以布政使鲁有智等等，这几天不会来捣乱了。
但上面不捣乱，不代表下面老实，毕竟杀猪卖肉的，印象向来不好。
不管是哪路神仙，胡排只有一个原则：别惹我。
父子俩出了城门，忽然虎啸之声暴起：“嗷吼，嗷吼……”
胡排浑身一激灵，一把抽了杀猪刀。
济南竟然有老虎，明朝的生态环境也太好了吧！
胡屠夫见他紧张，笑了：“黑虎泉。”
“黑虎泉？”
胡排一愣。
随即他想起前世来过济南，的确有个黑虎泉，好像快干了。
早上怕暴露，胡梅带他走的是小路，晚上回家，胡屠夫带他走的是大路。
黑虎泉慢慢近了，巨大的黑色岩壁犹如舰艇一般，泉眼就像护卫钓鱼岛的水炮，飞激两丈多远，嗷、吼、嗷、吼之声，极有节奏。
NM，这明朝的黑虎泉，叫声比前世实在多了！
胡排虚惊一场，收了杀猪刀。
明朝的生态环境，前世没法比。
黑虎泉泉池周围，到处都是汩汩而冒的小泉眼，水雾弥漫，犹如仙境一般。
这里因为有座黑虎庙，据说是历城的守护神，信男信女特别多，由此成为南城门口最大的市场，即便到了晚上，人群也是熙熙攘攘。
白员外的基业就在这黑虎泉市场，人称黑虎白银灿，靠着布政司鲁有智的支持，垄断了济南生猪市场。
因为正德下了讳猪的诏令，鲁有智不敢明目张胆，城内监管较严，白员外不得不将杀猪作坊转到了这里。
前世二师兄行情飙升，明朝也飙升，都让我胡子涵给赶上了，真TM邪了门了！
胡排暗叹不已。
此时暮霭之下，屠宰场热浪滚滚，猪嚎声不绝于耳。
胡屠夫听到猪嚎叫声，忍不住向前凑了凑。
几个以前胡家的帮手，纷纷给他打招呼。
胡屠夫的笑容很难看，不断机械式地拱手。
看到白员外有条不紊的屠宰作坊，胡排忽然想起，生猪供应链中，屠宰属于上游产业，需要大量资金投入。
可目前胡家偏偏就缺钱，胡家被抄家，胡排知道，这白员外一定是帮凶。
NM，果然不是冤家不碰头，咱们走着瞧！
胡排冲屠宰作坊吐了一口唾沫。
昨日顺了鲁忠五两银子，在这正德年间不算少，即便二师兄行情飙升，买一头应该不成问题。
热浪滚滚如雾，这帮人看不清胡排的脸，但看身形就知道是胡屠夫的傻儿子。
“吆嗨，那不是胡大公子吗？”
“哎呀，胡大公子，过几日秋闱稳了。”
“恭喜胡大公子，考个解元回家，胡屠夫脸上有光。”……
一群狗一样的东西，永远做下人的料，明日敢来找事，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胡排心里暗骂。
墙倒众人推，昔日胡屠夫的小弟，都跟了白员外。
胡排不想听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声，上前一把拉了胡屠夫：“爹，咱们走。”
可胡屠夫望着杀猪场景，被勾引了浓浓的职业感觉，不自觉地技痒，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跃跃欲试。
“明日咱家开张，快走吧。”
“开张？”
“他们能杀，凭什么咱家不能杀？”
“他们有布政司撑腰，咱们……”
“咱家自己撑腰，明日谁来捣乱，看我不剁他。”
“哎呀，阿排，你别再瞎捣乱，咱家在山东是外来，今日看你把文曲星给……”
“你要谁养老？”
胡屠夫一下子就住了嘴。
他这思想，胡排相当的蛋疼。
但这是明朝的亲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想提范家，但首先要宽慰老爹的心：“老姐夫人位子稳了，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