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香站在山坡柳林的边缘,向那杀场远远看去,只见须臾之间,便又多了百来具尸体。那些死者中少有黑衣甲士,却多鬼洞族民,皆为青壮年,不是身首异处,便是残肢断体,在阳光之下,死状烈烈。
远远包围圈外的那面白底雄鹰旗帜,旗面绣着的那只目光狰狞的白头鹰,在晴明的天光中猎猎飘展。
那瘦长传令官看了战场态势,从阵后走出来,傲慢地看了看那青衣女子,说道:“女丑,你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女丑看着面前倒下的战士,将手中刀虚空一劈,冷声说道。
那传令官见女丑如此,遂拿出一面黄色小旗,大声道,“传焰鸓齬将军令,将鬼洞之敌尽数格杀,一个不留!”
只听北宫军中战鼓声隆隆响起,阵前的军令发号岗上又有三名传令官一齐,各个挥出一面大黄旗在空中舞动,虽只三人,但大旗迎风猪猎作响,应和着隆隆鼓声,气势甚是威武。
战阵中的黑衣甲士们齐齐发一声喊,三三五五,相互掩护着向后退去,而那些包围着鬼洞族众人的军士却将弓箭齐齐收了。
便在此时,战场上空一声轰鸣,那个巨大火球喷薄着烈焰,落入两军中间,火球中的那只四脚黑鸟向两军之间的空地上喷出数道火焰,声声炸响。
火球停在战场中间,那只四脚黑鸟从火球中探出头来,看着女丑,脸面与那北宫先锋将军焰鸓齬一样,不时幻变出三个脸容,尖声叫道:“投降者生,抗拒者死!我再说一次,女丑,你只要交出素心言与鲛珠,便饶了你全族,我焰鸓齬一言九鼎。”
包围圈中的人群就如一群待宰的羔羊,一些人搀扶着伤员站直了身子,一些未受伤的战士依然紧握兵器,没人理会敌人的劝降,皆是视死如归。
那青衣女子未理会焰鸓齬,转身对着众人,朗声说道:“大家怕了吗?我鬼洞人生为汉家人,死为汉家魂,守疆护边,是我等职责所在,五千年来,我汉家人没跪的,只有站的,活就痛快,死便战死!”将身边的金龙大旗拿过来,转过身,面向北宫将军焰鸓齬,迎着风挥舞,大声叫道:“北宫鬼子们,要杀便杀,我们没什么好怕的!”
“生为汉家人,死为汉家魂!”
“活就痛快,死便战死!”
包围圈里,全体鬼洞族民齐齐站立,齐声大喊。
那火球中的鸟形焰鸓齬冷冷道:“你们这些人,真是无聊,死到临头,还在废话。”冷眼看着面前这些待宰的羔羊,口中烈焰烁烁。
青衣女子看着身边众人个个血污满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战友们的残肢断体,杀场被黑衣甲士团团围住,心里悲凉,转头看了看山腰之上的家园,朗声唱道:“衣我汉胄兮,兴我汉邦;……。”
数千余人同心赴死,亦是悲壮,亦是苍凉,大家跟着唱起那一首来自遥远东方故乡的歌:——
衣我汉胄兮,兴我汉邦;
吟我汉赋兮,歌我商汤;
持我大戟兮,守我汉乡;
百战死身兮,吾为汉郎;
吾为汉郎兮,当为国殇;
引颈就戮兮,横视四方;
今我回望兮,思我故乡;
与子同袍兮,慨而以慷;
与子同袍兮,勿失勿忘;
魂兮归兮去来兮,无伤!
……
鬼洞壮士们视死如归,歌声郎朗,是汉家豪情,是儿郎本色,粗犷豪迈,死便死吧,毕竟我们曾经为了一个共同的理想与信仰,不屈的抗争过,没有悔意与遗憾!
四月天的太阳高挂在靠近东方的天空,似乎触手可及,将透明而血红的光晕,薄薄地洒在这片被鲜血浸染的土地上,也洒在汉家守边的鬼洞众将士及妇孺老幼平静的面庞上,为他们敷上一抹凄清而圣洁柔和的光彩。
此时没有风,没有云,但有阳光,有腥咸的血的味道,还有苍凉与悲壮,与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