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几仇抬起头来,看了看柳园之上的六月天空,此时,日已过午,天上阳光清朗,流云四合。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自语,又似是对焰霓裳,轻轻说道:“……于是,除了首阳九山,除了大海碧波,除了夕阳晚霞,我的世界便再没有其他人了,我从寂寞变成了孤独,只不过寂寞却需麻醉,而孤独变成了高傲,可我怕了这种孤独,还好,在这个江湖遇见了你,保护好你,也是保护我不再孤独,……有你在,我将不再害怕孤独。”
“是么?”焰霓裳心中觉得甜甜的,脸上露出一抹从未有过的笑意,嫣然之色一闪而过,羞涩之情浮在双颊,眼波流转,端过一碗酒,在觥几仇酒碗上轻轻一碰,道:“谢谢你,……今日定有一场恶战,待会打斗起来,你别只顾着我,我,……我只希望你是好好的,……”
“放心,这场恶战迟早回来。谁的江湖会一平如镜,没有波澜?谁的青春会平淡如水,没有嚣张?谁的路程会一帆风顺,没有彷徨?其实,我们一样会狼狈,会潇洒,会选择,会意气用事,但更多的是不怕,不怕命运,不怕挑战,你焰霓裳是上过战场的人,应该更勇敢,难道你怕么?”
“不怕,……因为,我现在是与你一起,并肩作战!”
“好,并肩作战!”觥几仇抬头看了看十步之外手持兵器的人群,黑压压的围着,端着酒碗,拉着焰霓裳站了起来,朗声一笑,一饮而尽,然后,将手中酒碗重重摔掷于地,看着包围站立的人众,朗声说道:“今日在此陇地柳园之中会见各位英雄好汉,实是有缘。在下深恨北宫鬼子的残暴不仁,无意与天下英雄为敌,我身边这位小姑娘的大哥虽于北宫军中为将,但小姑娘并非北宫所属,亦未曾滥杀无辜,故此,今日之战,非为敌我之战,只为护她周全之战,在此,我投桃报李觥几仇借花献佛,敬各位一碗。”
说着,双手提起两只满满的酒罐,跃起身来,身在半空,身形旋动,将酒液泼洒出来,围着的人群见了,均从适才的打斗中,深知觥几仇喷洒酒水的厉害,忙四散躲开,各人堪堪站定,只见酒罐中一道道酒水的浪花激射而出,散开来,如泉水般一注注洒落,映着清白阳光,却并非激射向包围人众,而是洒落于身前数张桌上碗中,十步之内的桌上空碗或远或近,酒水从空中落下,依次落入碗中,每一注酒水从空而降,落下时无不恰到好处,落入碗内打着旋儿,既无外溢,亦无飞溅,须臾间,给数只空碗一一斟满。
众人见了,尽皆失色。
觥几仇落足于地,哈哈一笑,对众人拱手团团一礼,道:“大家与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但今日之战在所难免,我觥几仇不怪大家。……来,喝酒!”
此时,隆邺大寨中有二人推开人众,走到一张桌前,各自端起酒碗,看着觥几仇,道:“觥少仙,俺们对你没啥说的,适才你替我等报了杀兄之仇,虽然最终因妖女之言将那北宫邪神放走,但俺们依然对你感激不尽,这酒,俺兄弟俩与你喝。”说完,一饮而尽,然后,“哐当”一声,将碗重重摔在地上,道:“冤有头,债有主,我兄弟今日只找北宫妖女报仇!”
“说得好!”觥几仇苦笑一笑,朗声道:“好,等会与我二人一战便是!”亦是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二人拱手一礼,转身缓步退下。
正在此时,一个声音在围着的人群后说道:“我来,借过,借
过!”
人群中间立时留出一条通路,一名白衣男子手持长剑,缓步走来,姗姗而至,站于十步处,神态悠闲,正是崆峒山弟子诸永。只见他走近一张桌子,端起酒碗,随手泼掉,朗声说道:“这酒不喝也罢。”左足一点,跃上酒桌,他有意卖弄崆峒山仙术功夫,轻飘飘的飞身而起,在桌子一角上立稳,白袍长袖,在风中微微摆动,唇红齿白,丰神隽美,飘逸若仙。他站在桌边一角,哈哈一笑,衣袍翻卷而起,将桌上酒碗尽数扫落,只听“哐当哐当”数声,酒碗飞出,碎裂于地。
诸永借着酒碗飞出之际,长啸一声,手持长剑,飞身而起,向觥几仇一剑刺来。
觥几仇见了,亦不怠慢,左足踢出,将地上一只酒罐踢出,向诸永凌空飞去。他身形如风,追上酒罐,再行加上一掌,那酒罐挟着凌厉风声,径直向踏空而来的诸永砸去。诸永兀自不弱,身在半空,手中剑划过一道剑影,“嘭”的一声重响,一剑将酒坛劈得粉碎,身形不变,一剑已是刺到觥几仇面门。诸永眼见一剑便可得手,心中正自心喜,忽然眼前一花,敌手已然不见,随后,只觉得背后一记刚猛之极的力道重重砸来。诸永不敢怠慢,回剑招架。只听“当”的一声,剑锋磕在一只酒罐上,内力相激,震得手上发麻。只得身形前扑,待要转身,忽觉那只酒罐如影随形,以一种轻柔之极的力道飘然而来,让人不易察觉。他忙凝了凝神,丹田急转一口气,将身形继续前扑,想要避开这一击,但身后这一酒罐力道虽柔,但显是后续蕴有浑厚刚烈的内劲,俄顷,只觉酒罐挟着一股刚猛力道,便如排山倒海般击在后背心上。
众人只听“嘭”的一声皮肉被撞击的闷响,诸永便如一个麻袋般轻飘飘的直飞了出去,重重跌在人群中,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崆峒山立时便有数名师兄弟跃身过去,扶起诸永,自去后面,加紧救护。
“大家都给我退开!”崆峒山主郁慕正见自家弟子被一击而中,生死未卜,心下不禁恼怒之极,站在圆台上,对台下包围着的人众叫道。
众人听得,纷纷后退,将觥几仇二人身前的空地腾开了数十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