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瀑与雷暴歇息之后,鬼枭山谷已近乎成为平地。原本高耸陡峭的山峰似被孩童堆砌的沙子城堡般,在海浪的冲涌之下形销骨颓,叹息的宣示着美好愿景的破灭。然而,此非是人们美好的愿景,而是独属于自然界的毁灭。或许无须地动山摇,自然界无时无刻不在毁灭着,并且翻新、诞生着。一次惊天动地的毁灭也许预示着新生。可人之生命不比变迁无休的自然。山之崩塌,水之枯竭,林之焚毁,毁灭的或许永远只是形貌,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它们就又会再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上。
现在,须颉陀的巨大黑影矗立在朗月高空之下,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气浪汹涌澎湃,横扫着灰烬奔腾散开。天空似被撕开了一角,露出惨白的月亮,周遭阴云稀疏黯然,纷纷为其尊贵、暴虐的威严而退场。
似乎除了它,天地之间便再无生命存留。万物寂灭。然而,就在这样的沉寂、黯淡的月色下,一处空间似突现一团荡漾的水波,粼光潋滟中,一道寂寥的身影从虚无之中踏出,再次回到了仍如地狱的尘世上。
吴雪躲过了一劫。此前,在夹带着电光的水瀑冲涌到他脚下时,他以左手隐藏的力量躲进时间的缝隙中。一如之前那般,秦如梦宛若一个永恒不变的坐标轴,无论如何逃避、忽视,吴雪总能回到她身边,在空虚、漫长的时光中找到一个方位并与之交汇。
这一次,秦如梦看起来与往常与吴雪相见时有些不同,但吴雪无法辨别她究竟与往常哪里不同。她似乎是矮了一些,头发似乎短了一些,或许,是她悄悄的胖了一些。没有任何惊讶,她好像早已经恭候多时。
看到狼狈的吴雪,秦如梦忍不住噗嗤一笑,这么一笑,嘴里还未下咽的糕点便喷了些许出来。
吴雪瞧了瞧自己,也不禁露出一丝苦笑。瞧啊,自己,衣服已经是破破烂烂的了,宛若西域僧侣般裸露着半边肩膀,头发洒脱不羁的半垂散着,发尾还烧焦了一截,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他抹了抹灰沉沉的脸,还未待他开口问询,秦如梦便将手边的绢丝手帕丢给了他,坏笑道:“哝,擦擦吧,小黑煤球儿!”
“黑……煤球?”吴雪苦笑道。
秦如梦撇撇嘴,幽怨似地瞄了他一眼,喟然道:“曾几何时,你还嘲笑我是黑煤球呢……”
“我……嘲笑你?”吴雪不解。这个姑娘总是让他不解,也很爱说一些令人费解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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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如梦目光转向窗外,外面是一片暮色沉沉的芙蕖,清风自西边而来,水波于夕阳中潋滟。吴雪分辨不出这里是哪儿,也无心分辨。
只与秦如梦打了个照面,他便想匆匆忙忙赶回去。他可以投机取巧,仰仗左手的力量躲到时间的深处,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但是若生兰不行。她是代表着当下和未来的姑娘,注定不会将过去的时光当做未来的庇护所。
“这就走了?”秦如梦托着腮,语气恹恹地问道。
吴雪点点头,凝眉道:“遇到了一些大麻烦……不能久留……”
秦如梦喟叹道:“反正……你也从未想过于此久留……”
而后,她又担忧似的问道:“是什么样的麻烦?”
吴雪轻轻吐出一口气,并不想向此刻的少女透露太多无关于她的事。在他看来,秦如梦虽然于己交际不深,但好歹也是熟人。是熟人,总不能把人随便拉下水。更何况,时间这东西,如心病般折磨着吴雪。他依赖于它,但又感到深深惧怕。
秦如梦许是“小”了些,她的双腿在椅子下轻轻荡漾着,神情间还有些许未消的稚气,以稚嫩的强调道:“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