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刘宏就在北宫的宣明殿内,躺在榻上,心烦意乱都写在了脸上。此次公主遇刺,必然不简单,方才已经逐一叫来陈王刘宠、中常侍张让、河南尹何进问过话了,可光问个话又能查出来什么?一时间理不清头绪,而且也已经关了他们两天,所以就打发他们各自回府禁足了,自己也好休息休息。但是因为一直担心着刘芊的安慰,如何能休息得好?
正假寐的功夫,有小黄门禀报说是蹇硕回来了,刘宏勉强打起了精神,起身召蹇硕觐见。
蹇硕小跑着进了大殿,行以大礼,还未礼毕,便赶忙说道:“回禀陛下,屯骑校尉已寻着公主,公主无恙,正由校尉护送回永安宫。”
刘宏等的就是这个消息,听说刘芊无恙,也就放下心了。他让蹇硕平身走到近前,又屏退殿中服侍的。他看了看蹇硕高大的身材和坚毅的脸庞,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这才说道:“蹇硕,自我登基以来,你便为中黄门随侍左右,至今十余年矣!”
皇帝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这可是莫大的恩宠,蹇硕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地说道:“臣何德何能?能随侍陛下左右,已是无上恩宠,夫复何求?”
刘宏对蹇硕的表现很满意,他再一次将蹇硕扶起,又问道:“只是你如今仍是小黄门,未入中常侍之列,可曾委屈?”
“臣只愿常随陛下左右,何敢贪图名位?”蹇硕这也是石化实属奥,当不当中常侍、封不封侯的,蹇硕并不在乎,只要能常年跟在皇帝身边,便是幸事。想那十常侍尽皆封侯,风头无两,但集朝野士人口诛笔伐于己身,又逐渐失去宠幸,那可不是蹇硕想要的。
刘宏搓了搓手掌,回忆了这十几年来为君生涯,想起了当年一件旧事,说道:“当年曹操曾以你叔父违禁夜行为由,将其杖杀,你未曾知会我,我知晓后亦未惩治曹操,你心中可曾有过怨言?”
刘宏这话说得诚恳,听起来情真意切,但可把蹇硕吓了一跳,他急忙又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陛下……家……家叔违禁在先,熬不过杖刑,却也怨不得别人。臣不敢向陛下求情,又何敢私怨陛下!陛下明鉴,明鉴啊!”
刘宏再一次扶起蹇硕,面带微笑,说道:“何必如此,我只怕你心怀仇怨,替我办起事来,难免偏私。”
蹇硕现在看出来了,刘宏是有任务要交给自己,便站起身来,收敛了悲恐的表情,郑重其事地说道:“陛下但有差遣,臣万死不辞,不敢偏私!”
“嗯,”刘宏赞赏地点了点头,说起了正事:“围猎那日,蔡邕托吕强尚书弹劾张让,言张让指使酸枣县城庄兴、家人王乔欲劫夺军马,并附其来往书信。另,万年公主遇刺,其间颇有隐情,陈王、何进、张让,或为指使。再,两案皆牵扯一士子,名曰姜泫,我已将其置于雒阳狱。个中相关详情,廷尉已誊录一份送至你处,你自去处理,若事有急缓,你可便宜处置。”蹇硕,是如今刘宏最信任的人了,而且还为牵扯进这两件案子当中,勇武智谋皆堪用,派他去暗中调查,最为合适不过了。
蹇硕领命受诏,拜辞刘宏,着手调查去了。
雒阳狱,顾名思义是设在雒阳县官署之内,由司隶校尉、河南尹与雒阳令共同管辖。雒阳狱规模巨大,机构庞杂,兼有天子诏狱和地方郡县监狱的职能,囚禁的对象包括各级官僚贵族和平民百姓,对京师安全和朝廷政局影响甚重。数十年来,各方政治势力激烈争夺雒阳狱的管辖权,对政局变化产生了重大影响。
雒阳狱天字二号监的监塾里,一句句小曲悠悠回荡。唱曲的人穿着一套深青色的皂隶服,头上戴着一顶比他的脑袋略显大些的鶡冠,腰间系着一条陈旧的红布织带,脚下则是一双不太合脚的黑帮乌面直筒靴,斜趟在一张胡床上,这副打扮,分明就是一个狱吏。
这个狱卒正在陶醉地唱着曲儿,一个三十多岁的狱卒快步走了过来,说道:“监头,三十六号房有新人寻衅,说是饭食粗劣、衣褥生潮,如何是好?”
狱吏停了小曲儿,问道:“是哪个瞎眼狗奴、无耻死囚,到了此处还敢放肆?可知是何来头?”什么来头,狱吏得问清楚。雒阳狱里来来回回的官吏可不少,就是两千石以上的大吏他们也数不过来。若是不分好赖都得罪了,保不准哪个哪天就会出去官复原职,那自己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狱卒回答道:“却是一个寻常士子……”
狱吏也是急性子,不等狱卒说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撸起袖子喝道:“左右来人啊!随我去教训教训那新来的囚徒!”说着,领着四下里窜出的一群狱卒,便直接往监牢里走去。之前说话的那个狱卒留在监塾里,张了张嘴想阻止,可最终却没说出话来,只是紧了紧脚步跟了上去。
“哗啦啦”门锁声响,狱吏带着一大帮人进了三十六号房。这处牢房颇大,却只关了一年轻士子,正是今日午后才押送过来的姜泫。
姜泫左肩和右臂的伤口已经开始发炎,感觉脸颊、额头都有些火烧火燎的。伤口感染是主要原因,但心里也是窝火。虽说是没有反抗,安心进了雒阳狱,看似风轻云淡,但心里的火也不是那么容易消的。
牢门打开后,狱吏领着七八个狱卒鱼贯而入。看了看坐在地上、靠在墙上的姜泫,说道:“便是你寻衅滋事?嫌饭食粗劣、衣褥生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