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降吗,让我考虑一下。”
安全大臣右臂后摆,好整以暇地开始准备结束这场战斗的最后一击,“再给你一分钟考虑。”
“皇家安全部,好像是个由从不后退的人们组成的组织。”耐门松开了握着旗杆的手,讪笑着讨价还价,“我也总是在面对比我强大太多的敌人。如果我投降,有机会拿个更高的军衔么?”
听到他拖延时间的讨价还价,希德突然来了兴趣:“我们一向很公道。如果你把耶拿通向伦尼的传送点交给我们,我就答应你的条件。”
耐门这次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作战参谋,他确实知道从耶拿通向伦尼内城有架设完善的小型传送点——但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知道的?唯一的解释是,对方听到他自报“耐门·索莱顿”这个名字时,就已经了解了他的履历……皇家安全部到底拥有怎样的情报能力和记忆力啊。
“我倒是可以试试看,不过这里还有一千精兵,军营里还有万余守军——”
希德微微叹了口气:他明白了这个上尉的想法。如果“钟”还在的话,他可以选择保护他的灵魂,但现在他不能。
安全大臣悄悄举起了镶嵌着法杖的手臂,同时也提防着这个军官决死的反击。这么年轻就能做到上尉,他必定是一个魔法军官。
他没有猜错。几乎在他准备开火的同时,耐门·索莱顿的右脚重重在地上一顿,一个被掩蔽的很好的坑出现在他背后。
“——所以,您应该知道,这不会是你一个人的战争。永远不是。”
趁着希德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势一躺,整个人都滚进了坑里,不忘丢下最后一句话。
“祝好运,大臣先生。”
他的右手全力一掷,把录好命令的魔法手镯丢上了半空。那手镯爆出耀眼的黄色光芒,伴随着一句简要而响亮的命令——
“全部火力,瞄准,开火!”
希德的火焰椎从魔杖中射出,就从他眼前的空中掠过,将那充满魔力的手镯也化成了灰烬。
耐门的右手手指也被这火焰波及到,虽然只是两根手指,不过这两根手指的疼痛还是让他闷哼了一声。
但他还是咬着牙笑了起来:他争取到时间了。
如果希德现在回头,他就能看到藏在军阵里的全部十二门管风琴排枪,以及它们拥有的四百八十个枪管!
这些笨重的武器将大量的枪管密集排放在一起,架在庞大的架子上,全重超过一吨。考虑到它在战场上只能提供不超过三十秒的火力优势,火器部队完全不可能依靠这种试验性武器作为主要战力——但是要比火力密度,一门管风琴排枪就能胜过一个连队的步兵。
两人所站的地方是整个方阵的最后,耐门赌的就是自傲的敌方将军不会侦查已经经过的地区,也不会想到他会把那么多强力的管风琴排枪枪口向后来反向埋伏。
那些混乱的阵线恰巧变成了他调动部队最好的掩护:原本密集的阵形悄悄散开,为管风琴排枪腾开了射击线。
子弹如暴雨般倾泻。管风琴排枪呼啸着,撕裂着大气。
所有的枪管一同开火,射击的弹幕立刻笼罩了旗帜所在的整个空场!
但希德·纳瑟没有回头,只有他的帽子被铅弹的冲击命中,飞上半空。
安全大臣单腿蹲了下来,在背后展开了防御盾,并将右臂上的法杖指向了散兵坑内,上臂肌肉牵动,法杖上的魔力继续倾泻而出!
直到这时,他才惊讶地发现,那上尉准备的不是一个散兵坑,而是用幻影魔法掩蔽的一整条战壕。那个年轻军官逃亡速度之快令他也直咋舌,暗自佩服。
耐门几乎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顺着战壕逃出了希德的攻击范围。在一名至少拥有精金徽章的超高段位法师的魔力面前,他在第一个全力攻击魔法中活下来的几率只有二十分之一。
希德没说什么,倒是他身边的女幽灵玛姬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佩戴着全套军衔勋表识别符,原来不是不怕死,而是早就准备好了全套的逃亡预案啊?”
“我不会上当去追击他的。”希德回答道,完全不管背后那难以阻拦的巨大推力,“我只要自由旗。”
排枪子弹攒射的动能震得他的防护魔法摇摇晃晃。不时有铅弹撞破了防盾,砸在他的军服上,却还是像撞到铁板一样掉了下来,只留下不大不小的凹坑。
安全大臣借着这推力弓身向前冲了几步,伸出仅余的手去抓那自由旗的旗杆。
而后,从那旗帜投下的阴影里射出一抹光霞,映入他的眼睛。
希德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从自由旗上的那些人造弹洞中投下的阳光。
但阳光不会是那么亮的。
自由军的新式武器不止有管风琴排枪,自由军还有名为“屠龙旋律”的管风琴!号称连龙都能屠杀、连炮兵阵地都能压制的东西,用来打人自然是轻松写意。
从强运营列好队伍时起,那庞大的魔力团就在音乐操纵下,犹如气泡一般浮在空中——
现在那美丽的虹色肥皂泡伴随着变奏的音乐破裂了。
希德并不是没想过如何对付那可怕的魔力团。他一直准备着几个镜像魔法,准备在自己被音乐锁定的时候用来争取时间;可是他没想到,对方的魔法并不是瞄准他,而是瞄准了自由旗本身!
“只要有人不惜一切代价接近自由旗,你就放开对所有魔法的控制,向着自由旗上倾泻下去。”
耐门·索莱顿是这么告诉控制管风琴的梅蒂的。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保住自由旗。从一开始,他索要这东西就只是想要个合适的诱饵,一个不会被对方怀疑的诱饵。虽然他不是个魔法天才,但在调集手头各类可用资源来设下陷阱方面,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自由旗燃烧起来,点燃它的所有光束都带着死亡的旋律。
彩虹色的魔力束直接穿过了旗帜本身,顺着旗杆直直砸向希德·纳瑟身上。安全大臣身上所有的防护魔法都集中到了身后,身前毫无防备,诱导的镜像术形同虚设。
音符如狂风般袭来。管风琴的魔力颤抖着,振动着光影。
不,也不能说是毫无防备。希德的脸色仍然没有变化,他本来抓向旗杆的左手一收,右手法杖指向天际,低声念出以防万一的最后咒语:“镜像链(ChainofMirrorImage)!”
他右臂上镶嵌着的整条法杖亮起耀眼的蓝光,上面所有的魔力宝石和回路逐一爆裂,到最后连法杖本身都碎成了灰。右臂上的肌肉再次被撕裂,鲜血顺着断臂往下流淌。
无数的镜像分身向着彩虹迎了上去,每个分身都和一发魔法光束撞击,互相湮灭。每个希德的幻影都只能扛住一两道光束,但这给他下一步的行动赢得了时间。魔力的交换比令他心痛:这些镜像每个本来应该至少能诱导走十几道虹色光束的。
趁着这个机会,希德用最快的速度吟唱了飞行术,准备最后对那变得更加残破的旗帜做一次努力。
背后的第一轮射击结束了,庞大的冲力突然消失。希德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魔法护盾转移到身前,用来阻挡正面的彩虹光束。
而耐门一直在算计的,就是对手所有魔法全都用掉的这个瞬间。
“动手吧,安妮二号!”
他一边抱着头在坑道里逃窜,一边下达了命令。
化身恶魔应声而动,早就蹲在坑道里等着的她将自己所有的能力解放了出来。
修长的指甲变成了恶魔之爪,这些利器从她的双手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伸出,正像六柄轻薄的长剑。
一双美腿爆发出了决不属于人类的跳跃能力,让这优美的身影直冲上半空。六张黑色的翅膀在背后展开撑破了军服,一直飞跃到了比在飞行魔法加持下的希德更高的高度——并准确停留在他的背后。
这次希德回头了。他望着眼前的女人,瞳孔里闪过的是“惊讶”和“不解”。
安妮召唤的恶魔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也没有说任何废话,只是用那对属于化身恶魔的利爪毫不犹豫地交叉斩下。
所有的分身在这多重斩击下都像泡影一样消失了。
希德·纳瑟被这一击打得横着飞了出去,他那在飞行魔法作用下的身体显得全无重量感可言。安全大臣尊贵的躯体旋转着掉了下来,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后滚进了营地外护墙脚下的最后一道壕沟里。
更多的虹色光束向那身体追了下去,而化身恶魔也毫不犹豫地跟着冲向了壕沟。
这一幕令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来。
在帝国军的阵地里,这种沉默更是充满了难以形容的压抑。
预定中的攻击波次已经准备好了,却没有一个人前进。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在自由旗倒下时展开攻击”——
可令人恐惧的安全大臣竟然在这么一支小小的部队面前被打到生死不明,而那破损的自由旗还傲然挂在那里!
他们甚至都没留意到,自由军强运营的指挥官正灰头土脸地从壕沟里爬出来。
“虽然不知道希德是死了还是逃走了……但我们居然成功了?”
索莱顿上尉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确实没有。
接下来的命令,他在构思计划的时候已经在脑内准备了好几遍了——但他并没想过真的有机会把这句话说出来。
“各位,我们已经战胜了希德·纳瑟!我们打倒安全大臣了!”
回答他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那一幕每个士兵都看到了,他们也毫不怀疑。安全大臣没有立刻从壕沟里再次爬出来,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大家还在等什么?强运营,前进,射击,再前进,再射击!”
对方陷入了崩溃,而兵力有优势的自由军已经开始重整了。耐门粗略估算,自己手里除了强运营以外,应该至少还有三千五百到四千名重新组织起来的部队,这些人没有能力进攻方阵整齐的督军旅,但冲破第七旅那种杂牌部队的防线是绰绰有余。
在耐门的面前,只余下已经暂时群龙无首的督军旅。那个已经被彻底打散的第七旅,不是一个严重的问题;还有支部队的旗帜不在识别表里,但看起来兵力不会超过一千人的。
“各重建营队跟上,掩护总攻!”
只要取得了这里的胜利,北线的主力就能回援。凭着这场战功,他觉得自己再也不用去率领部队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了,应该可以作为总预备队在后头等着战争结束,然后领到不菲的奖金后退伍。
“在这个功绩面前,不管我要多少退伍金,应该都能要到吧?如果能抓到个指挥官就更好了……”
他端详着对面的指挥旗,回忆着情报。正式旗帜是帝国第七旅和督军旅,他不认识的那面旗帜上有选帝公费戈塔家族的纹章;这证明敌方阵营里应该至少有一个姓费戈塔的人,这个人很可能是帝国军的第二顺位指挥官。他应该是帝国军务大臣的亲信吧,耐门想着。他没信心能抓到安全大臣,无论是死的还是活的都没信心;但抓个贵族应该没这么难吧?
“目标是中央的费戈塔旅和督军旅左翼!冲锋!”
他决定了部队前进的方向。上尉开始期待带着至少一面敌方的旅旗的自己,在夕阳中接受全军欢呼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