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则道,朝堂冗官严重,长此以往,必伤大宋国体。
……
一个时辰后。
四人都是脸色微红,有了醉态,且发完牢骚后,心情舒服了许多。
这时。
欧阳修举杯道:“三位,我准备于明年年初再上奏疏,恳请官家再开天章阁,你们可愿一起?”
开天章阁,意味着赵祯问政,乃是新政变法开始前的必备仪式。
“一起!一起!”
包拯、唐介、苏良三人同时端起杯来,一饮而尽。
……
转眼间,到了十一月。
朝臣都忙着准备冬至大祭,御史台的事务也变得轻松起来。
这一年。
苏良干仗太多,身心疲惫,当下也放松了下来。
与此同时。
百家学院的设计图纸仍在精修打磨中,预计年后方会动工。
十一月初三,天气晴冷。
近黄昏。
苏良正走在南门大街上,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他回头一看,不由得呆住了。
一群年轻漂亮、身穿罗裙的妙龄女子,面带喜色,纷纷朝着西边奔去。
不。
不是一群,是好几群。
看她们脸上欣喜的表情,显然不是被人追赶。
街道两侧的许多男子都望向这一道道绝美的风景,傻在了原地。
苏良面带疑惑。
他走向不远处两个正朝西边跑去的女子,问道:“敢问两位小娘子,前方发生了何事,为何你们都朝着那边跑?”
这两名小娘子脚步很快。
对苏良这种相貌英俊,气质出众的公子哥儿,竟然都视而不见。
完全不作丝毫停留。
在跑五六米后,一名小娘子才回过头来,朝苏良道:“柳七先生来了!”
“柳七?”苏良顿时恍然。
柳七,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被称为奉旨填词的柳永柳三变。
而今,柳永已到了花甲之年,
他仕途坎坷。
直到四十七岁,才在赵祯亲政、特开恩科的情况下中了进士。
然后便在选海沉浮,一直都郁郁不得志。
其间,他曾拜谒过范仲淹、滕宗谅等多位官员且为之赠词,期盼可被重用。
但仍被诸多官员不喜。
经常以“常作艳词者,不宜入朝堂”为由拒绝他。
不过,柳永在民间却深受底层百姓追崇,称其为:风月场班头。
尤其是歌伎。
柳永的词曲,养活了诸多歌伎。
让那些本可能卖身活命的歌伎,用歌声养活了自己。
在全宋任何一个勾栏瓦舍内,都能听到柳三变的词曲。
柳三变年轻时逛勾栏,根本无须出钱。
有许多歌伎都愿与其单独相处,只为求得一阕新词,甚至愿意柳三变将新词写在她的肚子上。
若能独得柳三变一阕新词。
即使成不了花魁行首,身价也将暴增数倍。
……
稍后。
苏良打听了一番,方知柳永住在西边的长庆楼。
他已致仕,来汴京或为访友,或是周游。
但不知被谁走漏了消息,引得无数歌伎都齐齐奔向长庆楼求词。
在当下,文人书生是看不起填词人的。
能写文章策论者方为大家,比如:欧阳修、张方平、丁度。
诗词乃是小道。
正所谓,诗庄词媚,诗为妻,词为妾。
词的地位比诗还要低许多,艳词的地位就更低了。
柳永年轻时,为了糊口,在勾栏里写艳词,且科举失意后又发了牢骚,不被官家所喜,也不被士大夫官员们所喜。
所以,仕途坎坷几乎是命中注定。
但在苏良眼里,他甚是伟大。
风流,却不止于风流。
每一首词,都足以载入青史。
苏良认为,这个时代能写出大宋丰饶气象、人间烟火的词者,只有两人。
一个是柳三变。
另一个是还正在诵读苏良文章的小苏轼。
欧阳修胜在文章,词风缺些烟火气;晏殊更是过于含蓄婉约,满是小家碧玉之气……
苏良知晓,柳永晚年较为悲惨。
死时清贫,乃是被一群歌伎凑钱掩埋。
苏良不愿此等悲剧再发生,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个想法。
但细细一想,又不由得皱了皱眉,然后朝家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