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唐介、苏良不由得都笑了。
军费乃是国库支出的大头,王尧臣自然喜欢多多益善。
而另一旁,陈执中和夏竦则是气得脸色铁青。
王尧臣接着说道:“我觉得至少也要裁减四十万人,不然不足以补足国库之缺,三位是否能再想一想,能否再将一部分禁军降为厢军,或者令禁军平均每兵岁费不能超过四十贯,厢军平均每兵岁费不能超过二十贯。不然,三司的压力还是很大,裁兵,我们就必须胆子大一些……”
“三司使,够了!”
陈执中率先打断了王尧臣的话语。
“我们都知晓三司财政紧张,但三司也莫指望着依靠一次裁兵,便能令你这个三司使此后便无金钱之忧,钱再多也是不够花的,我们率先要考虑的是朝廷的承受能力!”
“三十万人,实在太多了。老夫觉得地方州府压力过大,实难为那些放还为民者安置田地,为剩员者安排差遣!”
“那陈相觉得多少人合适?”文彦博问道。
“减半。”陈执中干脆地说道。
他考虑的是如何规避裁军的风险,而十五万人才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十五万人?不行,不行,这实在太少了!”文彦博顿时摇头。
相对于一百多万兵的总量,十五万人确实少。
仅河北、京东、京西三地便能轻轻松松裁减十五万人。
这时,张方平看向夏竦。
“夏枢相,你以为呢?”
夏竦想了想道:“老夫以为,十万人便算多了,裁兵需慢慢来,需要照顾每一名士兵的情绪,你们是想看着执行此策后,我大宋掀起一阵造反潮吗?”
站在夏竦的立场,裁减兵丁的数量越少,他越轻松,出现风险的可能性也越低。
这时。
吴育也开口道:“我也以为裁减三十万名士兵,着实有些多,二十万人倒还可行。”
文彦博看向欧阳修、唐介和苏良。
欧阳修道:“我认可三司使的意见,四十万人亦难动摇国本,可尽数裁减。”
唐介想了想道:“我认同此策所言,裁减三十万人,完全可以接受。”
苏良紧随着说道:“我也认同此策,三位相公的分析已经很清晰,裁减三十万人,绝不会动摇国本,可为之。”
顿时,政事堂内安静了下来。
除三位撰写者之外。
陈执中认为最多可裁减十五万人,夏竦认为最多可裁减十万人,吴育认为可裁减二十万人。
王尧臣、欧阳修认为可裁减四十万人,唐介、苏良认为可裁减三十万人。
这个分歧,不是一般的大。
当然,大家都是站在各自的立场思考问题。
王尧臣更看重节约开支,陈执中和夏竦则看重执行的难度。
夏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裁兵之策,而后又望向文彦博、张方平、庞籍三人。
“三位,切莫为了好大喜功而定下三十万兵丁这个数额,西夏与辽都看着咱们呢,兵丁一旦减少,他们必定会更加肆无忌惮!”
听到“好大喜功”四个字。
文彦博不由眉头一皱,回怼道:“夏枢相,可能你长期未去过军营了。军营之中,老弱之人遇敌往往不战而败逃,其为骁壮者之累,骁壮者也会因此败逃,于军队不但无益,反而有害,理应除之。”
政事堂内,能有资格以这种话怼夏竦的,也只有文彦博了。
张方平紧跟着说道:“夏枢相,我三人将名额设为三十万人,具体的推断原因已写于策书之上,虽然会让枢密院与中书省费些事儿,但于江山社稷却有大利,早裁则早好,免得有害群之马将一堆坏习惯带入军伍之中!”
听到此话,唐介也站了出来。
“夏枢相,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是无能力做此事?还是裁兵过多会伤害到你的利益?”
“裁兵过多,必误国,此策一出,裁减之兵中必出造反者,尔等是要引起国乱吗?”夏竦瞪着眼睛说道。
夏竦一个“好大喜功”,一个“引起国乱”彻底将众人的情绪引燃了。
“国乱?若不裁减,就任由着一群无用之兵,食民脂民膏?此次裁减的乃是无用之兵,他们作兵无用,造反叛乱,更不可能翻起水花!”
“夏枢相,依下官来看,你是要逃避职责。若你觉得已无法担任枢密使之职,大可向官家请辞,自然能有人比你干得好!”
……
这时候,陈执中想了想道:“二十万人如何?中书能接纳的最大限度便是二十万兵丁,再多便不好安置了!”
文彦博摇了摇头。
“陈相,此数目并非我三人胡乱杜撰,而是根据裁减要求以及各地州府的能力敲定的。明明能减裁三十万,为何只减二十万?下官实在不能理解!”
“至于兵乱,或许在一些地方会发生,但依照我军的实力,定然能迅速平乱,算不得什么大事情!”
“不算大事?你可知陈胜吴广,你可知黄巢?你可知安史之乱?我大宋若因此策,由盛转衰,你们负的起这个责任吗?”
“陈相,若这样畏首畏尾,害怕担责,那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不如不裁了!”
……
政事堂内,一群相公再次争吵起来。
不时便能听到王尧臣那清脆的声音:“麻烦中书、枢密院再辛苦辛苦,完全可裁减四十万人!”
每个人都坚持己见,一人都不让。
欧阳修、唐介、苏良三人看着两府三司的相公们激烈地辩论着,并未加入战局,且有些无奈。
大宋的很多利大于弊的决策,都是在两府三司这样的拉扯中搞没的。
说白了,大宋之怂,怂在这群害怕担责的相公身上。
苏良觉得,日后要开启全宋变法,第一件事就应先把首相和枢相换掉,不然这样拉扯着太耗费精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