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百姓们买酒、买纸钱、买灶马，烧之祭祀。</P>
有钱者请个和尚或道士念念经，无钱者也会买些酒菜供应灶王爷。</P>
算得上是送故迎新，祈求神明保佑。</P>
苏良素来不喜这些琐事，基本都是由唐泽和唐宛眉操持。</P>
每当苏良出远门时，唐宛眉都会去寺庙祈福。</P>
她信这个。</P>
并且经常也为苏子慕祈福，苏子慕近两岁，无灾无病。</P>
而这个时候，御史台也不用再点卯。</P>
除了一些礼仪之事，其他事务基本都停下了。</P>
唐介知晓苏良不喜礼仪章程之事，便没有交待他做任何事情。</P>
于是，这几日。</P>
苏良一家三口就坐在马车上在汴京城闲逛，品尝品尝美食，欣赏欣赏风景，体验一番亲子之乐。</P>
甚至，苏良还带着苏子慕去南郊市集和百家学院转了转。</P>
苏子慕被唐宛眉养的白白胖胖，且眉眼间还随苏良那股聪明劲。</P>
可谓是人见人爱。</P>
求娃娃亲的、想当苏子慕先生的、想认其为干儿子的，比比皆是。</P>
苏良还带苏子慕去了一趟欧阳修家，欧阳修高兴得差点儿没有让苏子慕在其家中过夜。</P>
……</P>
腊月二十七日，桑家瓦子对面茶楼。</P>
苏良与曹佾曹国舅坐在二楼单间，正喝茶闲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P>
苏良来到窗户口一看。</P>
原来是两辆对向而行的马车发生了碰撞。</P>
他见问题不大，就在准备离开窗口时，突然看见一个熟人从马车内走了出来。</P>
此人正是辽国特使耶律庆。</P>
耶律庆揉着脑袋，似乎是被撞了一下。</P>
他黑着脸，朝着对面骂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撞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吗？”</P>
辽人向来蛮狠霸道，再加上耶律庆这两日心情郁闷，故而张口便甚是骂语。</P>
这时，从对面马车走出一人。</P>
苏良定睛一看，不由得乐了。</P>
对向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西夏特使杨守素。</P>
杨守素乃是大宋的老熟人。</P>
他是汉人，曾为元昊的谋士。宋夏议和后，他多次赴宋交涉宋夏边境纠纷及俘虏交还事宜。</P>
杨守素乃是典型的亲宋抗辽派。</P>
而对面的耶律庆则是抗夏亲宋派。</P>
二人也是老对头。</P>
“耶律庆？”</P>
“杨守素？”</P>
二人同时惊呼，然后彼此都一脸睥睨地看向对方。</P>
苏良心情激动，突然跑到门口，朝着一名护卫道：“此时，楼下街上有二人正在吵架。若有皇城司和开封府衙的吏员来劝架，立马以我的名义拦住他们，他们若有疑问，让他们上来找我，只要双方不是持械斗殴或打出血来，绝对不能劝架！”</P>
当即，护卫便下了楼。</P>
一旁的曹佾望着下面二人，疑惑道：“景明，这二人是谁？”</P>
苏良走到窗口笑着道：“一个是辽国特使，一个是西夏特使，有好戏看咯！”</P>
“啊？”</P>
曹佾面带兴奋，当即拿起一旁桌上的干果，也走到窗口。</P>
而此刻，耶律庆和杨守素都下了马车。</P>
耶律庆率先道：“杨守素，伱是不长眼吗？大路这么宽，为何撞老夫的车驾，速速向老夫道歉！”</P>
“哼！”</P>
杨守素冷哼一声。</P>
“耶律庆，这里是宋，不是你辽国，老子怎么走路，你管不着！”</P>
“我管不着？你们西夏人向来都是野蛮惯了！你这种作派，完全是在为你家国主元昊丢脸，哦……不，元昊已经死掉了！”耶律庆笑着说道。</P>
说话间，耶律庆还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意欲元昊乃是被其子割鼻所杀。</P>
此话，瞬间引起了杨守素的怒火。</P>
“我们野蛮？你们辽人不也是日日与牛马争食，来到宋，穿身长衫就觉得自己是士大夫了？老子隔老远都能闻到你身上马尿的骚味！”</P>
二人声音非常大。</P>
很快就引来了诸多围观者，且知晓二人一个是辽人，一个是西夏人。</P>
“放屁，你西夏一个小小的属国，何能与我大辽相比！”</P>
“四年前，河曲大战，携十余骑败逃的也不知是哪国国君，我听说他现在睡醒都会先摸一摸鼻子，此等败兵之国，也敢称大，真是恬不知耻！”</P>
“你……你……你家前国主奸淫儿媳，诛杀妻儿，还曾杀掉亲母，如此畸形之国，早就应该灭绝，你恐怕都不知自己生父是谁吧！”</P>
“你个腌臜打脊泼才！论无耻，还是你们辽国。前年，你们假意赠我边境农户粮种，结果全是煮熟的，这种卑鄙之事，完全是畜牲行径，不，畜牲都干不出！”</P>
“你莫栽赃，你有证据吗？要不我们去你家主子那边去辩一辩，你敢吗？你莫以为可以抱宋的大腿，我辽若出兵攻夏，你这等弹丸小国，一个月内必将覆灭！”</P>
“哈哈……真是笑话，有种你们就出兵啊！我西夏兵怎会惧你们这群手下败将？你若敢来，老子此次定然也将你的鼻子割了！”</P>
“莫说大话，你西夏有什么？尿床的国主，得位不正的太后，无勇无谋的国相，还有一群只吃不拉的党项族废物！”</P>
……</P>
二人街头互骂，专朝着彼此心头捅刀。</P>
此刻，他们已经不在乎自己的脸面，而是欲要在言语上辩个高低，免得为国丢脸。</P>
当然，二人当下都有一个底线：不能动手。</P>
一旦动手，事情就彻底闹大了，必然会闹个不死不休。</P>
而此刻。</P>
皇城司和开封府的官差都远远站着。</P>
若无人持械或即将出现伤亡，他们绝不去劝架。</P>
大宋百姓们都听得很开心。</P>
他们的感受是：夏辽皆无耻，唯宋真品性。</P>
苏良和曹佾坐在窗口，吃着干果，听得津津有味。</P>
大宋官员对骂，讲究含蓄、留白、不涉及家人，最好还能用典。</P>
而辽夏使臣这种粗鲁的骂法，让二人大开眼界。</P>
听着别有一番滋味。</P>
苏良喃喃道：“听到此二人对骂，方知辽夏之丑陋。”</P>
这时，曹佾突然指向不远处，笑着道：“景明，你快看，那是桑家瓦子演滑稽戏的，他们拿着小本本已经将此等对骂记下来了，我回头再给他们提供一些素材，力图让此事更生动。”</P>
“哈哈，好主意。”苏良不由得乐了。</P>
所谓滑稽戏，即一种靠滑稽台词表演的曲艺。</P>
因大宋敞开言路，其已发展成一种主打讽刺政事，调侃高官的曲目，深受民间百姓喜欢。</P>
吕夷简、章得象、夏竦、韩琦等人都被调侃讽刺过。</P>
一旦此事被编成滑稽戏。</P>
那耶律庆和杨守素的脸将丢遍全宋，甚至传到辽夏境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