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断摇头喃喃道：“官逼民反，官逼民反啊！苏良这是要让我与他闹个鱼死网破，怪不得……怪不得有人称苏景明乱天下，他……他真是个莽人啊！”</P>
约一刻钟后。</P>
苏良和苏舜元来到曹宅门口。</P>
曹四得知消息后，抱着一种与官府彻底撕破脸的想法，大步迎了出来。</P>
“曹四参见苏御史，苏知州！”曹四拱手道。</P>
苏良笑着道：“曹四爷，莫客气！这么多年来，扬州商贸的发展，离不开你在运河上的付出，我知你好酒，特带来了酒菜，咱们边饮边聊！”</P>
当即，众人入了饭厅。</P>
曹护将酒菜摆上，站在苏良的后方。</P>
苏良站起身，亲自为曹四爷倒了一杯酒，笑着道：“四爷，尝尝此酒味道如何？”</P>
曹四爷一愣，然后突然长呼一口气。</P>
“没想到！没想到啊！我曹四在运河上摸爬滚打半生，而今竟会死在酒桌上！”</P>
“苏御史，你莫以为将我毒死，伪造出我违反大宋律法的假证，侵占我的家产，便能解决钱荒问题，你太短视了，只要你杀不绝扬州商人，我们便会一直反抗，我们的钱也是一个大子一个大子挣出来的，凭什么要牺牲我们？”</P>
苏良听得一愣一愣的，心想：这个曹四爷定然是听勾栏说书的听多了，有了被迫害妄想症。</P>
他正欲解释。</P>
只见曹四爷大手一挥，端起酒杯，又道：“我知你要说什么，我若不喝，你必然会针对我的家人对吧，但死了我曹四，扬州城的河道必然会乱作一团，到时，你也难免罪责！”</P>
就在曹四爷一脸决绝，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之时。</P>
苏良抢过酒杯，将酒水全倒进了嘴里。</P>
曹四爷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道：“这……这……酒中无毒？”</P>
苏良反问道：“我为何要在酒中下毒？”</P>
“毒死我，你不就可以罗织罪名将我抄家，然后解决扬州钱荒了吗？”</P>
“我苏良作为一名台谏官，怎会无故毒害人命，又编造假罪证，那岂不是知法犯法吗？”</P>
“那为何惠本和尚会被抄家？</P>
“因为他确实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你曹四爷却没有啊！”</P>
“那……那……封亲笔信是真是假？”</P>
“确实是我所写，但当时不过是为破除你散布的‘纸币换交子’谣言，我若真依信中所言行事，你曹四爷早就在监牢里了！”</P>
“我家后门那个手持弓弩的汉子，不是监视我的吗？一旦我离开，便……有可能射杀我？”</P>
“他拿的弓弩？抱歉，我的错，我只是嘱咐他们不能让你离开扬州，至于要射杀你，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未来的扬州离不开你，未来的运河也离不开你！”</P>
“你……你若不想着杀我？为何要来我家？”</P>
“为了劝说你帮助扬州城解决钱荒问题呀，我苏良最喜欢与人讲道理了。”</P>
“不，我帮不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逛来的，我不出钱！”</P>
“不会让你吃亏的，要不咱们细聊一番？”</P>
……</P>
苏良与曹四爷一问一答，不多时便将事情讲通透了。</P>
曹四爷看向苏舜元，再次确定道：“苏知州，莫非真是我听书听多了，苏御史真的从未想过要杀我，然后抄我曹家，以解扬州钱荒？”</P>
苏舜元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P>
这一点头，曹四爷的心顿时放轻松了一些。</P>
当即。</P>
曹四爷端起酒坛，给苏良和苏舜元各自倒了一杯酒。</P>
“是我想多了，是我想多了，交子换铜币的谣言确实是我命人传的，我道歉！”</P>
三人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又坐了下来。</P>
这时，氛围已与刚才完全不同。</P>
苏良笑着道：“曹四爷，我苏良没你想得那么可怕，当年我寒窗苦读时便听过你的威名，此次与苏知州一起来拜访，乃是与你谈一桩好买卖。”</P>
说罢。</P>
苏良从怀中拿出那份在州衙后厅让苏舜元看过的文书。</P>
曹四爷打开一看，顿时傻眼了，</P>
他先是朝着苏良和苏舜元望了一眼，然后又朝着自己的大腿上使劲拧了一下。</P>
“这……这……是真的？”曹四爷有些不敢相信。</P>
此文书，乃是一份署名变法司的聘任书。</P>
变法司欲聘任曹四为扬州城市易务提举官。</P>
虽说此官职不大，无正职，只是个差遣官，且扬州城市易务还未成立，但作为一名商人，曹四爷清楚地明白这意味着什么。</P>
这是苏良早就想好的策略。</P>
先吓唬一番曹四，然后再与其合作。</P>
他根据开封府市易法的施行情况，已察觉到以官辖商的效果，远远没有以商辖官的效果好。</P>
故而打算在明年年初市易法全面施行之时，使得商人管辖商人，而令当地主官兼任总提举官即可。</P>
曹四爷如此激动，乃是因为此事若成，他便成了官身。</P>
在大宋，商人的地位虽然有所提高，但远远比不上官员。</P>
这虽是一个无正职的小官，但却可以满足一个商人对名望的追求，并且只要他不做违反大宋律法之事，他的买卖定会一直红火。</P>
对曹四爷这类已经有了足够财富的人，最缺的便是名，故而苏良投其所好。</P>
有语云：管好一群羊的最好办法是管好头羊。</P>
若曹四爷任市易务提举官，依照他的影响力，此法策将更易执行。</P>
苏良接着道：“曹四爷，市易法在开封府施行后，本官深知以商管商，官衙只负责监督，才会更好，接下来麻烦你为朝廷出份力气了！”</P>
苏良的态度极为诚恳。</P>
一下子将曹四爷的面子抬了上去。</P>
曹四爷想了想，道：“苏御史，苏知州，此条件确实很好，实不相瞒，我确实心动了，但……但是我并不能使得全扬州的商人都听我的，并且可能也只是能缓解钱荒，而不能根治钱荒。”</P>
苏良微微一笑，顿时明白了曹四爷的担忧。</P>
若想解决钱荒，唯有的办法就是将家中窖藏铜币流转到市面上，但当下钱重物轻，钱币花出去，定然是赔钱的。</P>
曹四爷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个官位，而将自家的铜钱全推到市场上。</P>
“曹四爷，你只需要说服敖家大少敖烈和乔三娘即可，他们提出的条件，我们尽量满足。明年朝廷定推出全宋解决钱荒之策，不然扬州没了钱荒，其他地方依旧会出现，当下，先缓解即可。”</P>
曹四爷点了点头。</P>
“我能说服敖烈，那小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也能说服几名与我有生意往来的商人，但乔三娘？这……这个娘们视钱如命，且甚是泼辣，我……只能先试一试。”</P>
“这一点，苏知州应该更加清楚。”</P>
苏良一愣，转脸看向苏舜元，没想到这位敦厚的知州与曾经的扬州一枝花乔三娘还有故事。</P>
苏舜元老脸一红，解释道：“我初来扬州上任时，曾劝过乔三娘关闭风月场所，放更多的姑娘从良，然后她站在大街上骂了半天州衙，那些话，甚是粗鄙，甚是粗鄙！”</P>
……</P>
片刻后，曹宅大门前。</P>
曹四爷满脸笑容地将苏良和苏舜元送上了马车。</P>
他那光溜溜的脑袋，在冬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甚是明亮。</P>
曹四爷望着远去的马车，学着读书人摇头晃脑地说道：“苏御史来扬州实乃扬州之幸，实乃我曹四之幸也。”</P>
……</P>
翌日。</P>
曹四爷便说服了敖烈，后者并未提出什么要求。</P>
因为一旦曹四爷当上了扬州城市易务提举官，那敖烈的花市和鱼蟹市并不惧再被一些同行以肮脏的手段侵占。</P>
其流转到市面而损失的铜钱，也会很快赚回来。</P>
不过，乔三娘却是个硬茬。</P>
她不爱名来只爱财，直接告知曹四爷，谁动她的钱，她就与谁拼命。</P>
苏良与苏舜元聚在后厅，看着乔三娘的相关信息，思索着如何才能找到对方的软肋。</P>
……</P>
注：以商管商，非个人私货。王安石推行市易法时，确实是“市易务勾当官乃取贾人为之”，且效果斐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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