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胪寺也很烦。</P>
对方毕竟代表着辽国，他们不但不能驱赶，还要为辽国使团提供一些衣食住行的服务。</P>
辽国使团也就是钻了大宋事事皆讲礼数的份上，才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行事。</P>
主打一个没脸没皮。</P>
且他都是明面上套取信息，丝毫不违大宋律法。</P>
……</P>
二月初二。</P>
大庆殿朝会，群臣皆聚。</P>
此为开年后的第一个大朝会。</P>
赵祯并未讲过多细节。</P>
主要是总结了去年的政绩，以及鼓励群臣今年再接再厉，将新法策略施行到位。</P>
至于今年具体做什么，将会在内朝会上沟通确定后，才会公布。</P>
此外，变法司又新增两人，正是刚履新职的富弼和曾公亮。</P>
大家皆已知晓。</P>
今年变法的重头戏，不在民间，而在军伍。</P>
……</P>
二月初五，变法司。</P>
赵祯亲至，与众官员讨论强军之法。</P>
所谓强军，非兵多将广。</P>
而是将有谋，兵有勇，遇战便能胜。</P>
赵祯的安排是，由范仲淹主导，富弼、曾公亮、梁适主笔撰写强军之策，其他人辅助。</P>
争取在二月底便能出一个草案。</P>
任务布置完毕后，一旁的梁适忍不住开口道：“官家，能否立即将辽国使团驱离？”</P>
“那个萧鼎实在是厚脸皮，他每日笑嘻嘻地在我家门口守着，见到我便要拉着我喝酒闲聊，这几日，我回家都不敢走正门了！”</P>
一旁，司马光也抱怨道：“每日午后，萧鼎和一些辽国使团成员坐在茶馆中，听我们的百姓聊变法，这里毕竟是汴京城，他们在茶馆酒楼，便能听到很多信息。”</P>
“这个萧鼎，四处撒钱交朋友，他还花重金看了许多往期的民间小报。”</P>
……</P>
梁适一开口，大家都抱怨起来。</P>
苏良虽未开口。</P>
但就在昨晚，刘长耳还告诉他，收了萧鼎五百贯钱，然后扔给了他一堆关于朝廷官员生活作风方面的破报纸。</P>
萧鼎仗着自己的辽国特使身份，已经成汴京城一害了。</P>
虽然他不一定能够得到变法策略的具体内容，但在汴京搅和，却非常影响全宋变法。</P>
赵祯面色尴尬。</P>
他没想到今年的辽国使团竟然如此无耻。</P>
但他已向辽国皇帝回信，称辽国使团可以多住一段时日。</P>
而今辽国使团并未触犯大宋律法。</P>
实在无合适理由将他们撵走。</P>
大宋朝爱面子。</P>
哪像萧鼎这般无耻，只要能拿到好处，便不在乎耍无赖。</P>
赵祯想了想后，道：“再过几日，再过几日，朕便勒令他们离开！”</P>
就在这时，苏良突然有了一个想法。</P>
“官家，臣建议，不要驱赶他们。”苏良突然开口道。</P>
“为何？”赵祯疑惑道，其他臣子也都纷纷看向苏良。</P>
苏良笑着说道：“敢问官家和诸位同僚，若辽国将我们的变法策略拿去用，可能够富国富民？”</P>
范仲淹一愣，第一个回答道：“不会，反而会使得辽国越来越糟糕！”</P>
苏良认可地点了点头。</P>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细细一想，便明白了苏良的意思。</P>
全宋变法所有策略的核心，皆是削富济贫。</P>
即削弱“兼并之家”掠夺天下财富的能力，将其还于朝廷和底层百姓。</P>
兼并之家，即大地主、大官僚阶层。</P>
大宋敢如此做，建立在大宋的军伍全在朝廷手中。</P>
“兼并之家”们根本不敢造反，且朝廷也会在商贸上给予他们一定优惠政策。</P>
但是辽国与大宋的国情却不一样。</P>
辽国虽学宋制，但身份等级制度森严。</P>
在辽国，契丹人的地位远高于大北方的女真人和燕云十六州的汉人。</P>
贫民要想靠着科举和军功出头，比宋困难百倍。</P>
并且，辽国有很多大族。</P>
这些族落有身居高位的官员、有巨商富贾，关系错综复杂。</P>
谁要动他们的利益，他们绝对能够造反，且他们造反的破坏力，比大宋那些反民厉害多了。</P>
大宋百姓造反，大多都是找个山头，抢抢粮食，等着被招安。</P>
但辽人造反，有人有马且有兵器，一个个狼性十足，绝对能闹得天翻地覆。</P>
“景明，你的意思是任由辽国使团学习我们的变法策略，然后东施效鼙？”富弼笑着问道。</P>
一旁，曾公亮强忍着不笑，道：“这……这是不是损了点儿？”</P>
王安石身子往后一歪，正色道：“不损，比起辽国送西夏煮熟的种子，我们完全是君子行为，是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咎由自取！”</P>
此话一出，众人皆没有了心理负担。</P>
这年头，做老好人成不了大事。</P>
“不过，辽人也不傻，他们若觉得不符合国情定然会停下来，另外，我们的许多变法之策，确实对辽有可取之处，他们完全可以选择适宜他们的执行！”司马光开口道。</P>
“这就需要我们帮他们一把了！”苏良的脸上露出一抹坏坏的笑容。</P>
“官家，臣建议，先令刘长耳为卧底，售卖给辽国使团一些变法策略文书，而后再在进奏院寻一卧底，令其高价卖给辽国使团所有的变法内容，辽国使团即使不能夹带这些文书，那么多人，背诵个大概是没有问题的。”</P>
“当然，我们需重新撰写这些文书，表面内容不变，但有益于辽国国情的内容一律简化，且在文书上多加一些类似变法需‘孤注一掷、乾纲独断’类的话语，引导辽使愿意冒险。”</P>
“此外，烦劳范相、计相亲笔撰写两封造假文书，使得辽使相信刘长耳和进奏院卧底送给他们的内容为真。”</P>
“梁学士，若萧鼎再邀请你喝酒闲谈，你拒绝两次后，可同意一次，然后假装喝醉，道出一些变法细节，另外要极言变法绝不能半途而废，必须破釜沉舟，一鼓作气！”</P>
“为什么是我？”枢密直学士梁适疑惑地问道。</P>
苏良微微一笑，道：“因为你对萧鼎最客气，他觉得你可作为突破口。”</P>
顿时，梁适明白了。</P>
对待这种没脸没皮的人，必须狠辣拒绝，不然他能一直纠缠。</P>
苏良接着道：“我们务必要将此事做得真切，皇城司该跟踪他们还是要跟踪，给他们创造一些难度，以免起疑！”</P>
“此番操作后，辽使定然信以为真，待他们将我大宋的变法之策送到耶律宗真的面前，耶律宗真好大喜功，定会施行。即使施行一半发现有问题，也能大大减弱辽国国力，引发辽国内部矛盾！”</P>
……</P>
君臣听得皆热血沸腾。</P>
这是一场大戏，需要多人参演的大戏。</P>
不但要让辽使相信所得变法之策为真。</P>
还要让他相信唯有一意孤行，破除万难地施行此法，才能够成功。</P>
辽国的贫富差距比宋更大。</P>
年初与西夏之战更是伤了元气，他们急需富国之策，但若依照大宋这些新策施行，国库可能会增收一些，但内部矛盾必将迅速加剧。</P>
吾之蜜糖，彼之砒霜。</P>
辽国若不根据国情定制策略，盲目模仿大宋，他们吞下的将是一副慢性毒药，越久越毒。</P>
此计虽非君子所为。</P>
但辽国向来阳奉阴违，觊觎大宋的土地久矣。</P>
用此方式对待他们，并不算下流。</P>
赵祯望向苏良，眼中尽是满意。</P>
当朝能将麻烦事迅速转化为利国之事的，唯有苏景明。</P>
一旁，富弼和曾公亮也被苏良的智慧折服，心中感概：幸亏苏景明生在了大宋。</P>
“就这样做！”赵祯当即拍板。</P>
官员们甚是兴奋，恍惚中已经看到燕云十六州的百姓在向自己招手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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