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名吏员抱着一摞摞文书从苏良的身边经过，装作一副甚是忙碌的样子。</P>
后面跟着的王松才向苏良解释道：“苏御史，你看，夏枢相确实很忙，你再稍等片刻啊！”</P>
苏良笑着道：“没事儿，没事儿。”</P>
午后，苏良翻开一本闲书，依旧坐在茶室内静等。</P>
直到放衙时，才再次见到了王松才。</P>
“哎呦！苏御史，你看看，你看看，是我忙糊涂了，刚才夏枢相已经忙完了，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了，便没有汇报，是我的错，我的错，改日抽时间，潘楼，我请客赔罪！”</P>
王松才一脸笑容。</P>
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一句实话。</P>
苏良面色平静地说道：“好，我明早再来！”</P>
为了盖一枚枢密院印，苏良已经等了一天半。</P>
这已经是他的极限。</P>
他已经给足了夏竦面子，也给足了官家面子。</P>
既然夏竦不想要面子，那苏良就不客气了。</P>
明日再来，他就要找些事做了。</P>
苏良的好脾气，已经耗尽。</P>
王松才望着苏良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P>
“不是很拽吗？官家让你向枢相道歉，你不也只能乖乖照做，明日，再晾你一日又如何！”</P>
……</P>
翌日，一大早。</P>
苏良再次来到了枢密院。</P>
但这次不同的是，在他身后还站着四名御史台的吏员。</P>
王松才有些意外，问道：“苏御史，这是？”</P>
苏良笑着说道：“王编修，本官知夏枢相今日依旧很忙，便准备在枢密院处理公事，他们来帮我做一些杂事，我一边处理自己的公事，一边等夏枢相，你看如何？”</P>
王松才一愣。</P>
没想到苏良竟能够如此隐忍。</P>
这显然是要将姿态放到最低，向夏枢相低头了。</P>
他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苏御史，真是抱歉，待夏枢相忙完，我便立即来请您，那边便有闲置的屋子，你随意使用。”</P>
苏良点了点头。</P>
……</P>
片刻后。</P>
王松才将苏良在枢密院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等待盖印的事情告知了夏竦。</P>
“装腔作势，为博良名而已。”</P>
夏竦捋了捋胡子，道：“老夫若见他，更会让满朝官员显得他有诚意、有胸襟。明日再晾他一日，然后将文书留下，将他赶走就是！老夫若见他，便是随他的意了！”</P>
……</P>
很快，苏良为向夏竦认错而在枢密院处理公事的事情，便传到赵祯的耳中。</P>
垂拱殿内。</P>
赵祯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朝着一旁的张茂则说道：“苏景明，成熟了许多嘛！若明日夏枢相还不接受道歉，你便替朕告诉他，凡事适可而止。苏良为他留够了面子，他若不接受，那就是他的过错了！”</P>
“臣遵命。”张茂则拱手道。</P>
而此刻。</P>
台谏官们也得知了苏良为向夏竦道歉，而去枢密院处理公事的事情。</P>
大有夏竦不接受道歉便不回来的架势！</P>
唐介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景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脾气了？白白等了夏枢相一日半后，竟然还能等下去，这可不像我们认识的苏景明啊！”</P>
欧阳修想了想。</P>
“我觉得，景明不会这么老实认错，很有可能正憋着坏呢，接下来一定有好戏看。”</P>
听到此话，一旁的吕诲、周元、赵汴等都非常认可地点了点头。</P>
欧阳修所言，才是他们熟悉的苏景明。</P>
……</P>
枢密院，承旨司。</P>
苏良站在一间堆放着许多文书的房间内，来回巡视。</P>
而他带来的四名吏员正在认真地翻阅着各种文书。</P>
门口，两名承旨司的官员，一脸紧张地站在一旁。</P>
承旨司，乃是枢密使夏竦的直辖司。</P>
放置着枢密院诸房条例及行遣文字，外路兵官的有关功赏、恩例、差遣、投牒文字及一些宣、札、告命等都存放在这里。</P>
苏良作为侍御史兼知杂事。</P>
有权抽检各个衙门的所有公事文字。</P>
不到一个时辰。</P>
他带来的吏员便发现了承旨司文书中的十七处错误。</P>
有的是格式出错，有的是账目细则有误，有的是赏罚原因不明，还有的文书存在残缺涂画现象……</P>
枢密院，经常与武将打交道。</P>
地方武将呈递上来的文书十分粗糙，极易出错，若枢密院官员未曾细纠，必然是错误连篇。</P>
这些过错都不算大。</P>
但若合在一起，足够台谏官们合奏弹劾夏竦一次。</P>
并且，没准儿文字里还能找到令人惊喜的内容呢！</P>
夏竦摆谱，想要晾一晾苏良。</P>
那苏良就践行台谏之职，好好监察一番枢密院。</P>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先急。</P>
苏良在承旨院抽检文书且发现一些问题，王松才第一时间便知晓了。</P>
他骤然变得紧张起来，连忙向夏竦汇报。</P>
夏竦没想到苏良竟然来这一招。</P>
若查出大量错误，最丢脸的自然是夏竦。</P>
夏竦想了想，有些烦闷地说道：“午后，你寻个机会拿到文书，待我盖印后，速速将这个灾星撵走！”</P>
“属下遵命。”王松才点头道。</P>
……</P>
还不到午时，王松才便急匆匆地来到了苏良的面前。</P>
因为苏良已来到了他所管辖的编修司。</P>
编修司若有大问题，那王松才就要受罚了。</P>
王松才见人便先露出笑容。</P>
他看向正在翻查文书册子的苏良，道：“苏御史，已到正午了，吃过饭再忙碌吧！”</P>
“刚才，我又向夏枢相汇报了此事，夏枢相确实很忙碌，他称，你的歉意他已收到，此事早已经翻篇，他不会再追究了。您将文书交给我，最多一刻钟，我便能为您盖好枢密院印，你看如何？”</P>
苏良听到此话，反而不急了。</P>
“不，我必须要亲自向夏枢相道歉，不然心中实在是愧疚难当，晚上都睡不着觉！”</P>
“我能等，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没事儿。趁此机会，我也帮枢密院梳理梳理公事文章，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P>
此刻。</P>
王松才才意识到苏良的可怕。</P>
一旦苏良将枢密院下辖各个衙门的过错整理清楚，呈递禁中，那就晚了。</P>
夏枢相可能不受罚，但他绝对官职不保。</P>
王松才非常清楚编修司的问题，根本经不起细查。</P>
好多都是以前的窟窿。</P>
当下虽然没有再犯，但他也没有补上曾经的窟窿。</P>
他躬身道：“哪能让您等啊！您在御史台和变法司皆有要务，那都是家国大事，耽误不起的！”</P>
苏良放下手中的册子，不再与王松才说车轱辘话，直接问道：“今日，能否见到夏枢相？”</P>
王松才迟疑了一下。</P>
“下官……下官……再去问一问。”说罢，王松才便小跑离开了。</P>
他深知，夏枢相若不见苏良，后者必定不走，故而不得不再去请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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