摒退帐外所有卫兵后,静王抱着冯衍真进了营帐,如同对待天下最珍贵、最易碎之物般,将他放在软榻上靠着,还在他的背后笨拙地垫上了好几个软枕。
“拂霭…除了商讨军事外,你无时无刻不避着本王…你,到底想让本王怎么样?”静王深深吸了口气,用手背擦去眼角溢出的泪水“本王没有逼你,而是一直在等你…本王也没有要求你立时就接受…难道,你就一定要用那种冷淡而陌生的眼神看本王…难道,本王就连作为朋友的身份,问一下你的身体起居都不行么?”
“在下和殿下从来就不是朋友。以前不是,以后更不会是。”冯衍真垂下眼帘,语调平静无波“至于在下会留在这里,殿下也明白是为了什么。”听了这几句话,静王气得胸口一阵发闷,额上的青筋也开始突突暴跳。
他蓦然冲到冯衍真面前,用力抓住那瘦削的双肩,手指开始深深地往里陷,仿若要将自己的手指与冯衍真的血肉骨头嵌在一处。
直至感觉到手下的骨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直至听到冯衍真忍耐疼痛的闷哼,静王才如梦初醒般松了手,颓丧道:“对、对不起…本王…不是有心…”冯衍真垂着眼帘,未置可否。他的脸被铁面具遮着,看不出表情。
“是了…你是在怀疑…经过以前那件事后,你怀疑宫廷斗争复杂难测,本王不能全心待你,不能保护你周全,对不对?”
静王顿了片刻,忽然定定瞧着衍真,脸上绽开个满含希冀的笑容“等这次平了牵萝,本王便为你交出手中兵权政权…在江南造一座大宅子…我们风花雪月、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啊?”
“为我?殿下莫不是在说笑。”冯衍真霍然睁开双眼,目光冷冽锋利,刺得静王心头一阵生疼“纵然殿下要放弃权势江山,在下又未曾在其中得到半分好处,与在下何干?再说,在下心中,确有要共度一生的人存在,却绝非殿下。”
静王伸手撑住旁边案角,这才将摇摇欲坠的身子勉强站稳。“殿下当初借权势,肆意凌辱在下,在下无法反抗。”
冯衍真见他这等模样,却并未怜惜住口“如今殿下借权势,将在下囚于此处,百般悉心照料,在下同样无法反抗。殿下所作所为,都非我心中所愿,又谈何为我?”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静王心中又痛又伤,手下用力,竟生生拗碎了红木案角蛟头,碎木刺入掌心,鲜血星星点点地渗了出来。半晌,他忽然仰起头,若受伤的孤狼般笑出声“非你所愿…拂霭,你说得好…”话音未绝,静王已经发疯般奔出营帐。冯衍真冷冷看着静王离开,铁面具下的唇边,浮现出快意的笑容。***
按照傅元帅定下的时间,莫佑非率领麾下近四万军队撤离狄道谷山关卡,后退至朝萝山山头。因为给的期限紧迫,士兵们只携带了冬衣棉被、轻型武器和少量的水和粮草上山。
如预计中的般,当他们撤到朝萝山山头时,静王大军果然乘机迅速挺进,占领了狄道谷山关卡,将朝萝山包围。但静王大军这一围,就是七天七夜。莫佑非望眼欲穿等待着的援军,却连影子都看不到。
“报!敌方向我军东南、西北两处高地,同时发起冲锋!”探子浑身灰尘泥土的冲进佑非大帐,嘴唇干得裂了无数条口子,一说话血珠子就从口子里往外冒。
“知道了…传令各军,死守阵地。”佑非抬起眼,幽蓝的眸子闪着困兽的光芒。只几天的时间,他的面颊便深深地凹陷下去,而一向形状完美、泛着水润色泽的唇,也同他的将士们般完全干裂,绽着条条血红口子。
佑非一向极爱惜自己仪容,如今被逼到绝境,下巴上生出了密密的青色胡茬,竟也顾不得。对他来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朝萝山没有水源,带上山的那点水和粮食在第二天就被吃光喝完。
他们面临断水断粮和敌人的猛烈攻势,已经足足有五天的时间。“莫将军…此地不宜再守。”
苏天遥站在佑非身边,模样比莫佑非好不到哪里去“无论傅元帅是因故耽搁在路上…或是一开始就想陷将军于死地,在下认为,他不会来了。”
“你认为,我们还有机会冲出去?”莫佑非苦笑一声,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案沿“我也知道…他很有可能不会来,而且当初的策略是在一天内以机动能力完成对静王的夹攻,现在我们的夹攻未曾出现,静王包围圈却早已经形成,完全有能力在通往朝萝山的道路上进行堵截,他就是来了也未必就能胜这场仗…但目前除了死守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别无选择。”
“不,我们还有一个选择。”苏天遥瞧着佑非憔悴的模样,心头一阵隐隐作痛“我们可以…投降。”
佑非霍然转过身,死死瞪住天遥,幽蓝眸中怒火迸现。天遥在他的目光逼视中,垂下了眼帘。佑非佑非…我何尝不知道对一个将军来说,投降敌方是莫大的耻辱?但眼前要活下去的话,确实只有这一条路可行…不过,若你宁死不降的话,我也一定会陪你到最后…我们死在一处,也没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