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扬手将杯子扔进垃圾桶,“就这一项。”
体委:“……”
体委:“???”
……
运动会当天天气很好,湛蓝天幕中万里无云,已是九月末,清晨露水重,风拂过时让人冷得直打哆嗦。
早上六点钟班级的同学就已经差不多到齐了,三三两两凑在观众席上吹气球、装横幅。
往年都是一到十六班依次排开坐,今年大概是校长为了促进文理班的关系,居然把一班和十六班安排在一起,一至八班向东甩开,十六至九班向西甩开。
“走方队的同学等会跟我走,谁举牌来着……对,颖女神你?做好准备啊——卧槽,意哥,你?是从山顶上刚跑下来的吗!?怎么穿成这样!?”
贺冬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裹着冲锋衣,抱着热水袋的半张脸缩进衣领里的乐意,半天说不上话来。
运动会期间,校园小记者会拎着贵得让人不敢直视的单反相机游走各个班级,抓拍一些?阳光青春的镜头贴在走廊板报上。
虽然没明说,但作为十六班的门面——乐意一定会出现在镜头里,但前提是以花孔雀的形象,而不是他妈的山顶洞人。
乐意眼睫上挂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含含糊糊地说:“早上冷,扛不住。”
“……”
贺冬忍了又忍才?没亲手把他?这层皮扒下来:“哪有那么冷啊,坚持就是胜利,乐同志。”
乐意抬起眼帘,直勾勾地盯着他?:“你?丫把棉袄脱下来再跟我说这话。”
贺冬战术性装聋,双手揣进软乎乎、暖烘烘的兔子口袋里,“咳,等会记得脱啊,哥就不亲自扒你?了。我奶早上给我熬的花生汤你喝一点暖和暖和,然后去宣委那拿个咱班标志戴上。”
为了方便在运动会乌泱泱的人群中找出同班的战士,每个班都会订购一批标志性饰物佩戴。
乐意他班去年订的是胡萝卜胸针,但不够显眼。任松特意叮嘱今年不仅要显眼,还要宇宙无敌天下第一拉风。
“哦,”乐意多嘴问了一句:“今年咱班买的什么?”
贺冬那张脸像是被黑灰糊了,神情有些?一言难尽,嗫嚅着说:“猫……猫耳朵……”
“?”
乐意:“零食啊?……一人手里捧一袋猫耳朵?太傻了吧那也?”
事实上没有最傻只有更傻。
贺冬眼神像是死了,“……戴脑袋上的那种猫耳朵。”
乐意:“……”
他?转头望去,观众席上他?的同窗好友正将粉白色的猫耳朵发箍比划着戴到头上,成功吸引了一批同龄人的注视。
……乐意不想知道注视里的含义代表什么。
他?沉默许久,直截了当地向隔壁班走去:“再见?,我要去十五班挥洒青春了。”
“操,意哥——”
……
许展玉现在表示很慌。
他?坐在观众席的倒数第三排,右有一班时大佛,后有班级横幅猎猎作响,好像随时准备冲上来抽他个嘴巴。
班长两步跨上来张罗说:“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等会就要走方阵了啊——谁还没拿猫耳朵呢?”
“那个……”身边的女孩子抱作一团,许展玉弱弱地抬起手:“班长,你?看一下横幅好不啦?它?好像马上就要飞下来了!!”
“嗯?你?说啥?……老贺!你?那边把气球整好!”
“我说横幅……”
“啊!!”
只听女孩子的尖叫声倏然惊起,电光火石间,许展玉只来得及转过头,眼睁睁看着横幅一端的竹竿迎头砸了下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而伸了过来,牢牢抓住竹竿一端。
时有妄居高临下,淡漠地垂下眼帘,连串的血珠自掌心滴落砸在地上宛如一朵朵盛开的花。
“卧、卧槽……”
班长瞠目结舌地立住了,一阵风从身边刮过他?才?反应过来:“乐意!?你?干嘛——”
乐意三步并做两步,跑上观众席最后一排,撕拉一声抻开透明胶带,几下把竹竿从新捆了回去。
他?一把扯过时有妄被竹竿棱刺割破的手,转头对班长喊道:“班长——找几个人把横幅再固定一下——”
“哦哦,好的好的!”
乐意拉着时有妄在倒数第二排坐下,仔仔细细翻看着他?的伤口:“幸好伤口不深,也没有刺残留。——疼吗?”
少年从冲锋衣里探出下巴,温润的鼻尖略微发红,颜色浅淡的唇此时却显得有些?苍白。
通常情况下,会喊疼的聪明孩子才?会得到大人的糖果,时有妄从小在这方面就不那么在乎,但偶尔他?也会因为眼馋那颗或许不存在的糖而试着聪慧一点。
“有点疼。”
时有妄自上而下地看着他?,目光冷冷淡淡,如同一片宁静的月华。
他?的口吻与神情都不像“有点疼”的样子,站在那就是大写?的“生人勿近”。
乐意闻言微怔,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他的掌心。
气息轻柔地拂过伤口,像是种下一棵毛绒绒的蒲公英。
“时同学见义?勇为,加十分,奖励一颗草莓味的糖。”
“见?义?勇为受伤,减九分,惩罚一颗酸梅味的糖。”
他?说着反手从口袋里摸出两颗糖放进时有妄另一只手里:“还疼吗?”
时有妄摇摇头:“谢谢乐老师。”
他?手捧着两颗味道不一的糖果,眼底泛起一点笑意。
“那个……”
坐在旁边的女孩子小声说:“我这里有邦迪……刚刚谢谢你?,时同学。”
“是啊,幸好时哥刚刚反应快,要不然我们几个就毁容了。”
“真的太谢谢你了……”
后排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向他?道谢,时有妄却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看向乐老师。
乐意灿然一笑,手肘拐他?一下说:“时哥,现在害羞可晚啦,都知道你?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啦。”
他?闻言微一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乐意,意味深长又有些?蛊惑意味地轻声说:“……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人吗?”
“嗯?”
声音太轻以至于乐意没有听清楚,茫然地反问:“什么?”
“走方队的都准备准备,过来站排——我靠,意哥你怎么还在那续窝呢!”
贺冬脱下棉袄,打着哆嗦三下两下地冲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撕扯着他?身上那件温暖的冲锋衣:“给爷脱!操!”
“你?是不是有病啊!手!手!”
乐意像是一头嗷嗷待宰的小绵羊,试图挣脱命运的枷锁,引来班级里一阵无情的嘲笑。
他?一时分不过神,时有妄的目光便直勾勾落在他的脸上,近乎叹息地:“没什么。”
“冬冬!我看好你!把他?扒光他?今天就是你的了!”
“意意子——我相信你?是永远的猛1!!”
众人吵闹着、笑着,唯他一人游离在外,像是一个看戏的过客。
他?的目光自乐意的脸颊寸寸游移,没来由想起前几日在操场上的那一段对话:
“你?想要什么,直说吧。禁止阴阳怪气。”
——“时哥,我想你参加运动会。”
“我不吃挑衅这一套,想要就求我。”
——“时哥,求你?……”
少年眉眼间尽是张扬的笑意,带着几分狡黠,好像怪谈中诡谲的狐妖,下一秒就会伸出毛绒绒的尾巴缠住别人的小腿,亲昵地磨蹭撒娇。
他?越是在笑,越是想让人对他?做一些?不好的事,诱他落入陷阱,或是……
时有妄从回忆中脱身,目光直钉在那只搭在乐意衣领上的格外刺眼的手上,眯起眼睛,用近乎自我告诫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
“我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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