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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2 大罪贼臣,投案请刑

“唐军突进,特勤杨我支部回撤不及,遭其围截厮杀,溃逃北归者寥寥,特勤亦没敌中……”

当从部众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康待宾只觉如晴天霹雳一般,倒不是因为他同特勤杨我支有着多么深厚的私人情谊,而是一种唇亡齿寒的惊惧感。

杨我支擅自率部离开所驻、南下迎击唐军,因为并非牙帐授命,所以近日来在牙帐中也不乏声讨。可汗表面上自是愤慨不已,内心里则不无纠结。

虽然可汗心里是非常希望能够通过一些事件来增强部属抗拒唐军的决心,但又不希望杨我支大出风头、声势因此壮大。

权衡再三,他便命令康待宾率领所部离开牙帐、南下进入杨我支所驻领地,对叶护咄悉匐等反战派说辞是要问责杨我支擅战之罪,但给康待宾的真正命令则是杨我支若得胜则留部制衡,若失利则夺权拘押。

无论前线战况如何,这自然都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几番私密谈话,可汗也把意思表露的很直白清晰,康待宾作为一个外来的西域杂胡,能在牙帐倍享荣宠,既有所得,便需有所付出,眼下便是他舍命报答可汗恩惠的时机。

康待宾对此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他在突厥内部根本就没有什么根基可言,所享一切都是来自可汗恩赐。若是违逆可汗的意愿,立刻就会遭到抛弃,而突厥阿史那家那些豪酋贵族们必然也是乐见他这西域杂胡倒霉。

尽管心中万分不愿,康待宾也只能硬着头皮率部南来,自家妻儿亲属则尽被扣在牙帐留为人质。却不想抵达杨我支领地未久,便惊闻如此噩耗。

“特勤乃可汗诸子最为年长壮健者,竟无一战之力?难道唐军真就如此势不可挡?”

纷乱的心情中,康待宾仍存几分侥幸之想,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汗对儿子的提防可不仅仅只是来自血脉的威胁,特勤杨我支所统率的部伍也是牙帐武装中数一数二的精锐部伍,惨败的如此猝然,总是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部将听到这问题,只是满脸忧怅的垂首道:“战在数百里外,具体情势已不可知。只从溃卒口中知悉,唐军军数胜万,陡现行营侧方,交战未久特勤军便已溃防,之后各自逃窜求生、策应全无,未知唐军战后并未顿足,仍在一路追杀,势将直入此境……”

听到这回答,康待宾更觉心慌。他自家知自家事,讲到锱铢计较、囤积居奇,他自是如数家珍、满盘算计,可若讲到领掌大军、对阵交战,实在非其所长。就连特勤杨我支这个常年领兵的勇健宿将都身没敌阵,他更加不觉得留守于此会有什么胜算。

“告令群伍,不要再卸车张扎营垒,再着斥候细探,若唐军径直北进,即刻撤军!”

且不说康待宾对于突厥本就没有什么强烈的家国归属感,仅仅作为一个商贾,趋利避害便是他安身立命的思维本能,绝不会有什么固守死战的壮烈情怀。

部将闻言后连忙点头应命,只是还没来得及退出,便又听康待宾问道:“若没有记错的话,左近应有叶护所统一部领民?”

“设毗施密部位在东北,有众九百余帐,正是叶护子部……”

部将稍作沉吟后便回答道,康待宾在听完后便说道:“勿待斥候返回了,即刻拔营,我们去毗施密部领地。”

固守特勤领地以待如狼似虎的唐军,康待宾是绝对不肯,但若就如此退归牙帐,也必然会令可汗不满、遭受惩罚。

康待宾虽然不是什么勇于论战、韬略精熟的大将,但能以一介西域杂胡的身份在牙帐混得风生水起,自然也不失谋身的智慧。

也幸亏他见机得早、及时下令撤军,当唐军在围剿杨我支部并继续挥军北上、抵达杨我支领地的时候,营地中牛马粪便都还没有完全风干冻硬。

且不说唐军懊恼被这一部突厥人马脱身撤走,康待宾率部抵达叶护咄悉匐子部领地时,不待对方迎接招待,即刻便下令发动进攻。

这一处营地民众不足千帐,且留守在此的多是老弱妇孺,全无防备之下自不是康待宾几千人马的对手,很快营地便被攻破,部民们也都少有走脱。

康待宾先是下令将一部分俘虏分兵暗送回己方领地,剩下百十名壮丁,则下令施以剜鼻割耳的肉刑,甚至下令割掉这些破口大骂的突厥部民的舌头。一通肉刑凌辱下来,又有几十人直接死在当场,侥幸活下来的也都奄奄一息。

做完这些后,康待宾更不停留,再次动身直返牙帐,途中便命人先行一步归告报信,对于特勤杨我支的冒进没敌也并不掩饰,只是对于自己避战回师的理由稍作掩饰。

按照他的说法,他并非畏怯避战,只是因为抵达之后,勒令左近诸部提供物资人马助战却无得回应,更有一些部族暗中向唐军投降,结果却不被唐军信任,遭受一番凌辱,要靠自己所部力战救回一些。

“唐军凶残至极,杀马食人、无恶不作!臣率部奔战,未能解救特勤,已经心痛万分。又遭南面诸部背弃、孤立无援,全凭一腔忠勇击退唐军前锋小部,才得以撤归牙帐。本意整部继续死战南面,唯从唐军手中夺回一众身遭凌辱的子民,恐牙帐诸贵不知唐军残忍恶行、仍心存奢望于仁德,所以急归详告!”

康待宾自知他这一番临时起意的离间计略太过潦草、漏洞诸多,不耐深入调查,但特勤兵败、唐军大部须臾即至,也根本没有时间再仔细追查审问,且最重要的是,有人愿意相信这就是事实。

果然,可汗默啜在听完康待宾的回奏之后,再见到那些叶护部民们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凄惨模样,已是怒发冲冠、一脸愤慨。

“这就是你所说唐军怀仁、不需死战的做法?瞧瞧这些蠢物已经被唐国恶贼折磨成何等模样?是不是要到我兄弟子孙都遭此酷刑,你才会醒悟唐国亡我之心!当年兄弟起事于漠南,就是因为难忍唐国的凌辱压迫!如今漠北苟活几年,故时所遭受的悲惨已经完全忘却!”

默啜并不给兄弟咄悉匐质疑辩解的机会,拍案一通怒骂,继而便又说道:“勿谓兄弟不可富贵同享,今唐军入寇、生死尚且不知!不说你在族中摇舌困阻迎战计议,只凭你子部未待族议计定便南向通敌便是大罪一桩!我刀兵雄壮、只为杀敌,绝不戕害自己兄弟,你即刻交出自己领事印信、暂由我儿同俄代领,攻退顽敌之后,你是去是留、我绝不阻挠!”

听到默啜这番声色俱厉的训斥,咄悉匐自有百口莫辩的委屈,直在大帐中便被剥夺了一切的权力、并被拘押囚禁起来。

眼见咄悉匐都遭如此对待,其他一些主和派的豪酋们一时间也都不敢发声。尽管他们还有满腹疑惑,但眼下唐军确在快速向牙帐进军,已经无暇再作什么两全的计议,只能恭受可汗的调度命令。

尽管康待宾没能完全贯彻自己的命令,但总是造势帮忙解决了咄悉匐这个秉持异议的兄弟,默啜对其也并未再作苛责,留其询问一番唐军的实力并最新动态后,旋即便勒令其人率领所部前往辅佐牙帐北部后厢的另一名儿子,继而默啜便开始埋首调度牙帐人马守御唐军,并传令诸厢部伍赴此勤王。

唐军来势极为迅猛,在康待宾返回的第二天,其中路大军便直闯空门,连克数阵后驻扎在了距离牙帐仅有几十里外的腹心之地。

久疲之军、自需勇击,更何况直接被人堵在了家门口。默啜盛怒之下,亲率牙帐大军赴阵交战,要一举打压唐军骄胜气焰。

不同于张仁愿的乐观估计,突厥牙帐人马也是经过了一番长时间的征集调度,虽然也有分守各方的军势布置,但聚驻牙帐的也有两万余众。此番以逸待劳、汹涌来战,同样也是气势逼人,一场大战立即在牙帐南面打响。

“几千里戈壁扬沙、卧雪饮冰,所为正在此刻!今日此战,我与诸将士胜则同荣、败则共穴!功勋漫野,只待扫取,诸君敢战否!”

连场交战、轻骑直入,到如今抵达牙帐的大唐中军人马唯七千余甲兵,虽然后部仍在源源不断的北进,但这第一阵仍需以寡敌众。这一直进险计是张仁愿力排众议确定下来,他也并未听从众将劝说引部徐进,而是一路跟随进军,一路奔走于最前线,此时面对突厥排山倒海而来的牙帐大军,老将形容无惧、只是振臂高呼。

“战!战!战!”

将士们挥戈振甲,声若惊雷,一路跋涉远行的辛苦尽皆抛于脑后,此刻唯是身心振奋,热血沸腾!

两道刀甲铁蹄的洪流,在这牙帐南面的旷野上毫无花巧的迎头碰撞在了一起,此方天地霎时间变得燥热血腥起来。战鼓声如奔雷一般狂响,旌旗大纛亦如狂风中摇摆不定、但却坚韧不拔的密林,一员一马的生死不足挂齿,唯有铁流翻卷、马踏敌阵才能让人动容。

漠北原野上也多年未有如此盛大阵仗的交战,当战斗正式打响时,所有的鼓角军令都淹没于昏天黑地的厮杀声中,唯勇士出征之际、所见对面那醒目显眼的中军大旗所在,是双方将士们奋勇厮杀的最终目标!

唐军将士们大军征远、要一战克定死灰复燃的突厥余孽,而这些牙帐勇士们,也要拼死力战、用生命捍卫阿史那族在漠北的最后荣光!

平地上杀声盈野,高空中鹰鹞不敢盘旋。但这厮杀激烈的广阔战场上仍是乱中有序,身在战阵拼杀的卒伍们或是难窥战场全貌,但在各自中军所在,对方军士们所汇聚而成的一股股洪流都在肉眼可见的快速接近。

开战之后,张仁愿便立马中军大纛之下、寸步不利,其四方仍有两千名压阵贲士守护。

战场上,突厥人马仍是倍胜于唐军兵力,随着双方各自的冲杀勇进,渐渐的便有数路突厥人马冲破了战场核心的厮杀缠斗,看清唐军压阵中心所在,即刻便策马向此冲杀而来。

虽然前线仍有人马据守应敌,但如此距离前所未有的拉近所带来的压迫感十足,在大功重赏的诱惑下,冲近唐军阵线所在的突厥士卒们都有着一份贪功忘命的狂热,唐军阵型严密的锁射根本无阻他们狂热夺功的步伐,拼命策马拉弓、直向中军大旗压近。

“大总管,是否要鸣金回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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